宝月一开始并不当回事,还在比自己和玛瑙绣出来的样子,苦思冥想地琢磨自己下的针法哪里有问题,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两声争论,她暗自稀奇,这两人向来合拍的跟同一个人似的,竟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她用杯子在桌子上轻轻磕了一下,示意里头还有个人,免得这两人万一吵大了不好收场,平白伤了情分,自己坐在里头尴尬,出也出不去。
十三和四爷听到里头的动静,一时也安静下来,外头的形势倒没有宝月想的那样严重,只是此事到底干系甚大,十三不敢做四爷的主,四爷心中也还有些犹豫。
暗云舒卷,夜色朦胧,轻柔的春风吹的满院梨花簌簌落下,洁净的雪瓣层层堆叠在一起,在金砖上织就一层月色的柔软锦缎。
烛光跳动,养心殿的窗纱上映出一支晚开的寒梅倒影,那是宝月在御花园里寻了许久才在枝头找到的一支花苞,被内务府的能工巧匠们养护一番后,它装在瓶子里,在春天迟迟地绽放。
“朕知道,苛政过后必有仁政,有些在祖宗时候本是宽法的,你我易之从严,乃为整饬人心风俗,使之上下一新,只可暂行一时,诸弊革除之后,仍需再更法度。”
他转着手上的珠串,从前那串碧玺上头的缀子都脱了,宝月送了他新的,可旧的他也舍不得丢,只要她打了新的缀子安上。
“储君是国本,臣弟不该议论此事,也不知道谁更合适,只是法统在此,臣弟只怕届时平生动荡啊。”
十三叹气,阿午当然也很好,只是弘晖性子仁厚,又无过失,无故跳过他却选了阿午,若届时万岁升遐,只怕难叫朝野信服。
四爷不是不知道选弘晖是稳妥又顺理成章的事,届时皇位自可以平稳过渡,可想起年节上弘晖那一个眼神,实在不由他不心惊,宝月和他是一体的,对皇后的处置也是自己乾纲独断,如果弘晖心中对宝月怀恨在心,是不是对自己这个阿玛也有微词?
如果是这样,自己和十三宵衣旰食、彻夜不眠商量出来的,那些不断根据民情而调整的法例,足以沿用百年的制度,他真的会遵守吗?人死灯灭,人亡政废,这样的先例,实在太多太多了。
更何况——
“弘晖是合适的,”
四爷压低了声音,这些话他不愿宝月听到,“可他有自己的额娘,朕百年以后,玉娘要怎么办呢,她是太后,皇帝却是异腹之子。
阿午这孩子虽然比弘晖心狠,但未尝不是好事,朕可以好好教他,叫他亦做个仁君。”
“只是弘晖并无过错。”
十三并非偏向弘晖,只是不想朝堂生乱,被党争搅得乌烟瘴气,重蹈他们当年的覆辙。
“从前的太子也本无过错,”
四爷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兄弟又在争什么呢?”
“那对大阿哥,皇上就得早做打算了。”
见四爷圣意已定,十三自然是支持四爷的意思的,只是有些东西就需得早早开始安排,否则若弘晖多年都心怀寄望,可最后的结果却不如他愿,矛盾乍然点燃,可就难收场了。
未过多久,四爷便下旨封弘晖和弘昀两个已成婚的阿哥为贝勒,在宫外另为他们寻了府邸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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