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和初从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但也绝不是个会在这种事上无凭无据张口就来的人。
所以谢恂多少有点儿怒不出来了,奈何方才的火气把脑子里烧得一团烟缭雾绕,想静下来想想,一时也腾不出块清明的地方。
庄和初在灯影下微垂着眼,睫毛投下的密实阴影正将眸光遮了个严实,谢恂与他面对着面,近在咫尺,仍看不真切。
谢恂到底沉着脸坐了下来,揉上突突直跳的额角,“你这话什么意思?”
“正所谓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祖宗!
说事儿!
别拽这些个没用的破词儿!”
谢恂额上的青筋快炸开了。
翰林学士的这张皮子披久了,就是会有这点儿毛病。
庄和初略一清嗓,才重新道:“司公试想,以大皇子在野的风评、在朝的根基和在身的本事,配得上裕王专程费这般周章取他性命吗?”
谢恂一噎,这话是不矫情了,就是有点儿无情了,但不能不说……
大皇子确实不配。
“何况,司公不觉得,这行刺的路子,有些太工整了吗?”
“工整?”
谢恂又听糊涂了。
字迹可论工整,文法可论工整,各种手艺上的活儿也都可以论工整,行刺这种事,怎么算工整不工整?
“下官在九监这些年,处置的各类行刺之事,比大皇子背过的书还多,但从未有一宗如此番这般正对探事司的路子。
就仿佛是……一勺喂到探事司嘴边,还恰对胃口的饭。”
谢恂心头凛然一震,满脑子残存的乌烟瘴气霎时散了个干净。
皇城探事司探查清办的,都是阴潜在至幽至暗处的奸邪,这些人行事手腕决绝,行迹诡秘,背后又往往牵系深远,不便公开查办,探事司应对起来,自然也就与那些刑狱衙门不同。
刑狱衙门讲求一个证据确凿,而探事司捕的就是未露痕迹的风,捉的就是尚无面目的影,挽狂澜于既倒,防大患于未然。
所以,在探事司手上,严丝合缝,证据确凿,反倒不寻常。
谢恂一时没出声,又听那平和的嗓音接着说。
“裕王今日行事,在外看,是借着西北恶匪伏袭庄府马车的巧合,欲将下官挟在手上,以逼迫大皇子主动推辞入朝之事。
探事司的耳目能比常人多听多看到的,就是裕王同西北恶匪的勾结,以及大皇子今日的行迹,由此,便会自然生出断定,裕王真正的目的,是要以此为遮掩,借西北恶匪之手刺杀大皇子。”
庄和初略顿了顿,轻叹一声。
“探事司办事习惯如此,一旦亲手揭开一道遮掩,便会下意识认为,自己看到的定是精赤的真相,也就止步于此,驻足不前了。”
而后,才是裕王真正出手之时。
所谓钓鱼喂猫,投骨于犬,越是常日以拨云见日为己任之人,越是容易坠入这般习惯的陷阱。
正对路子,便是这么回事。
“不过,”
庄和初淡淡地一转话锋,“这通排布也正是因为遮掩太多,才露了无可避免的破绽。”
谢恂凝眉不语,庄和初便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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