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航有过交代,如果家里找到程西,问及他们之间的私隐,请程西务必坚定回答他们,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等程西领会到他那句“在一起”
的意思,又轻声问他,既然要她坚定,为何他……不索性……坐实。
程若航笑吟吟地瞥她一秒,风流云散的潇洒神色,“我怕你后悔。”
他迂腐地在给程西留一条退路。
于是,她谦卑神色,垂手两侧,答郭颂心的话,他们已经走到哪一步时,程西听从程若航的要求,“我们……”
她一是难堪说不出口,二是心痛程若航的用心良苦。
偏偏程西不合时宜的顿语,反而让郭颂心错误领会了什么,她急不可耐地打了程西一耳光,骂程西,不要脸的东西!
寒容寺,这样佛门清修之地,凡尘世外的这些怨愤实在太不称宜在此造次。
郭颂心当年嫁与程维生,足足七年没得生养,为此程郭两家科学、不科学的方法都想殆尽了,始终郭颂心没能怀上一男半女。
程若航是她当年在寒容寺求来的,她那年除夕之夜,一个人站在钟鼓楼之下,听那辞旧迎新的一百零八声钟声,佛教教义,众生皆有一百零八个烦恼,元年旦夕之间,听一百零八声钟鸣,能层层解脱,保来年诸事安康。
郭颂心当年许愿是立了誓的,如果能得一男半女,只要她存着一口气,会年年来此还愿酬神,不谈三跪九叩,但也诚心一步步拾阶,拜谢神明。
她就这一子,程若航一路成长、学习、工作都坦荡荡的,一路平蹚。
程家就这一个指望,他们不谈儿子有多优秀出尘,但是学医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事实也证明,他是个做学究的人才。
可是眼见着他三十而立的年纪,偏偏这个时候为了个半亲半疏的程西,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无论他们承不承认,如果程若航势必要和程西在一起,那么他在医院领导及同仁眼里,私德肯定有亏的,他脚下的路,算不上仕途,但也绝对受影响。
从前的说法里,医生就是先生,先生即为仁师,试问程若航这样不清不楚地和姑家表妹暗通款曲,传到任何人耳里,都不是个适合做学术、做仁术的好师长了。
即便程西预料到这样的局面,还是要不顾脸面地和他坚持嘛?
“程殊当年要教养你,家里就不同意,无奈老爷子拗不过她,可是这些年她除了钱粮不短地供着你,管过你一分一毫嘛?若航瞧你眼巴巴地可怜,他心善丢不下你,你就是这样还报他的?他避着嫌,你就不羞不臊地贴上去?你不把他搅糊涂了,你就心难甘是不是?”
郭颂心的言语里,全是程西的过错,是程西不知廉耻地勾引了程若航。
寺里悠长的钟鼓声,深深沉沉,坠得人心,稍不留神就能戳出个血窟窿,汩汩而流。
“……”
程西想如往常那样喊郭颂心一声舅妈,又怕招她厌,“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你拿什么喜欢?拿你这不明不白的身世?那你身无长物的空白?还是拿这漂亮脸蛋却能给男人泼脏水的本事?你跟了他,只会拖累他,连一顿知冷知热的饭都做不出来,这就是你的真心你的欢喜?”
郭颂心把程西约在这清修佛门,就是告诫自己,不要泼皮破落的嘴脸,她希望程西明白她作为母亲的苦心,她自然希望儿子能有自己满意的归宿,可是他如果选程西就是大错特错了,他们作为父母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明知道他蹚错了河还不把他拉回头。
郭颂心劝不动程若航,只能寄希望于程西,希望她能知难而退,离了远了程若航,断了他的心思。
四月的人间,这里青石台阶上,来来往往许多香客,大多都有虔诚礼佛之心,山上云雾萦绕,林木阴阴,程西来得时候,急匆匆地赶了一身汗,如今她一级级台阶往下,任由穿拂过的暖风吹干身上的急汗,她这样徒步上下都有些喘,遑论郭颂心一个六十岁的妇人了,程西即便再喜欢程若航,也能体会当年郭颂心一心求子的心情,也动容这三十年的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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