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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绞了一把热手巾送上来,给鸿才擦脸,他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只管拿着擦手,把一双手擦了又擦。
周妈走开了,半晌,他忽然迸出一句话来:"
我现在想想,真对不起她。
"
他背过身去望着曼璐的照片,便把那毛巾揿在脸上擤鼻子。
他分明是在那里流泪。
阳光正照在曼璐的遗像上,镜框上的玻璃反射出一片白光,底下的照片一点也看不见,只看见那玻璃上的一层浮尘。
曼桢呆呆地望着那照片,她姊姊是死了,她自己这几年来也心灰意冷,过去那一重重纠结不开的恩怨,似乎都化为烟尘了。
鸿才又道:"
想想真对不起她。
那时候病得那样,我还给她气受,要不然她还许不会死呢。
二妹,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恨你姊姊了。
"
他这样自怨自艾,其实还是因为心疼钱的缘故,曼桢没想到这一点,见他这样引咎自责,便觉得他这人倒还不是完全没有良心。
她究竟涉世未深,她不知道往往越是残暴的人越是怯懦,越是在得意的时候横行不法的人,越是禁不起一点挫折,立刻就矮了一截子,露出一副可怜的脸相。
她对鸿才竟于憎恨中生出一丝怜悯,虽然还是不打算理他,却也不愿意使他过于难堪。
鸿才向她脸上看了一眼,嗫嚅着说道:"
二妹,你不看别的,看这小孩可怜,你在这儿照应他几天,等他好了再回去。
我到朋友家去住几天。
"
他唯恐她要拒绝似的,没等说完就走出房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来,向张妈手里一塞,道:"
你待会交给二小姐,医生来了请她给付付。
"
又道:"
我不是在王家就是在严先生那里,万一有什么事,打电话找我好了。
"
说罢,马上逃也似地匆匆走了。
曼桢倒相信他这次大概说话算话,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曼璐从前曾经一再地向她说,鸿才对她始终是非常敬爱,他总认为她是和任何女人都两样的,他只是一时神志不清做下犯罪的事情,也是因为爱得她太厉害的缘故。
像这一类的话,在一个女人听来是很容易相信的,恐怕没有一个女人是例外。
曼桢当时听了虽然没有什么反应,曼璐这些话终究并不是白说的。
那天晚上她住在祝家没回去,守着孩子一夜也没睡。
第二天早上她不能不照常去办公,下班后又回到祝家来,知道鸿才已经来过一次又走了。
曼桢这时候便觉得心定了许多,至少她可以安心看护孩子的病,不必顾虑到鸿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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