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弯了芒花累累的花穗,男子笑着。
柳卅盯着这张照片,他伸手去碰,相纸的触感是冰的。
中年男子又说:“不过就是眼睛这里不怎么像。”
照片里的年轻人有双圆眼睛,像动物。
柳卅问道:“你父亲……他现在在哪里?”
他的指尖碰到了明湖大学那四个字。
中年男子轻声说:“父亲已经过世了……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出生后没多久他就走了。”
柳卅收回了手,他把簿子还给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看着他那手字,又说:“这手字也很像啊,父亲读书好,兄弟姐妹里最聪明,爷爷就送他进了大学,我嘛,没遗传到他的聪明,遗传到了爷爷的手艺。”
柳卅环顾四周,问道:“他会做伞吗?他做过伞吗?”
中年男子将他带来的那柄坏伞放在手里掂量了番,转了转眼珠,露出个笑容,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把伞确实有些像他做出来的,他喜欢用竹子做伞柄,只是我很少看他动手。”
柳卅追问:“这里还有他做的伞吗?卖我一把吧。”
中年男子看着他,看了许久,去后面拿了把黑伞出来。
他撑开伞在手里转了一圈,让柳卅看,说道:“伞面伞骨伞柄都是黑的,不卖,送给你吧。”
柳卅不肯收,把身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中年男子也不肯要钱,两人推让着,中年男子说道:“世上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让我遇到了,实在是巧,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伞是要拿出来用的,这把伞放在我这里一直不用也不是个法子,就给你了。”
他把伞塞给柳卅,柳卅脾气倔,还是不肯白收这把伞。
中年男子没办法,象征性地拿了一块钱,说:“好吧好吧,就收你一块,父亲临终前也交代了,这伞要是卖,只能卖一块。”
中年男子拍了拍他,柳卅握着那黑漆漆的伞柄,突然闷得难受,连声谢也没说,慌忙走了出去。
阳光照到他身上,他手里还残留着点相片冰冷的触感,他把黑伞给了容匪,说:“你先用这把吧,一个人做的,你那把我重新订做了,十天后来拿,你到时候要是想换回那把,那就再换吧。”
容匪把伞撑开了打量,柳卅说:“昨晚你借我的衣服弄脏了,我洗好了还你。”
他的手僵硬地贴在裤缝上,强调道:“一定还你。”
容匪打起黑伞,瞥了他一眼,说:“你的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用还我了,你留着吧。”
柳卅走远了几步,道:“本来也不是你的东西。”
容匪只听了个大概,便复问了句:“你说什么?”
柳卅站在阳光下,他瞳孔的颜色变得有些淡了,棕黑色。
让容匪想起树木的表皮,某种坚硬的木头。
他之前以为他的眼睛是狠,是毒,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柳卅有双充满生命力,感情充沛却又不泛滥的眼睛。
这才是他狠辣的根源。
柳卅对他说:“我已经能看书能写字了,但是我还没聪明到能考上大学,你教我明湖大学的字,给我穿他的衣服,我不太懂你想干什么。
但是我就是我,我的字再像他,可是写字的人是我。”
容匪看着店里面:“里面的人和你说什么了?”
柳卅一滞,阳光把他的后背晒得有些痛,如芒刺背。
他道:“没有说什么,反正你在我身上看到谁是你的事,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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