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佛?”
黎霄笑了,道:“如果他能解脱,对他来说是幸福的,我接受他的这一选择。”
他又道:“您刚才说安布里姆,是吗?我现在就买机票过来。”
于戎想到了什么,他爬到床边,抓着林望月的双肩包,翻出他那两本死沉死沉的笔记本,说:“他还有事业不是吗?他那么喜欢的……你知道吗,他整天在他的本子上画来画去。”
于戎翻开了林望月的笔记本,每一页都是一张设计手稿,标明了布料,花纹,有英文的,也有中文字的,林望月的字迹潦草,有时候写到一半,后面接两个字“问黎”
就结束了。
他给自己的手稿安排好了发布日期,2020年,2021年,2022年,春夏,秋冬,女装,男装,秀场如何布置,整体概念是什么,用什么音乐,找哪位灯光师,他都拿定了主意。
他画了三个死神,一个手捧复活节彩蛋,一个捧一束雪白的瓷雕玫瑰花,一个抱一只宇航员头盔。
他需要三个亦男亦女的模特,他会在她们脸上装饰上用水晶做成的眼泪,他会在她们的后脑勺上扣一个以她们自己的脸为样本脱模做成的笑脸面具。
于戎撑住额头,困惑得不得了:“到底是为什么?”
“他老是说我喜欢拍葬礼,拍死人。”
于戎合上了笔记本,靠着它们,道,“对啊,我是喜欢啊,是啊,我就是绕不开它。”
他说:“我一次次拍摄它,我试着描绘它,我试图理解它,更懂它。
我就是想弄明白它凭什么可以无缘无故地出现,降临。
结果,它就真的这么无缘无故地就把人从我身边带走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于戎问:“我联系了搜救队,你想找他吗?”
黎霄说:“还麻烦您和搜救队说一声吧,不找了。
我大概两天后能到你那里。”
于戎摆着手:“不,不不,你不用过来了,我们上海碰头吧,我四天后能回上海。”
“好的,那我们在上海见,希望这件事,于先生暂时不要和外界透露。”
黎霄毕恭毕敬地说。
于戎点了点头,他忽然问:“你不想过来看看?”
黎霄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于戎点头,挂了电话。
恍惚了好一阵,他才重新拿起手机。
他微信珍妮弗,发语音,说:“妈,我的一个朋友昨天自杀了。”
他撤回了这条,重新发,还是语音,说:“妈妈,我的一个朋友,他变成一只很大的鸟,飞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于戎和阿努在火山上扎营,他每天睡得极少,为了等烟云,为了自然光,他每天凌晨三点就起来了,跟着阿努登顶,等日出,等云,等到日光炫目了,他回到营地吃点东西,午睡片刻,傍晚再出发,照旧拍云,拍火山,用手机,相机,无人机。
他也拍晚上的火山,他在半山腰上看实时传送回来的画面,翻滚的岩浆从山脉一条人无法攀登的侧边涌出,分成许多许多细小的支流。
它们闪耀着红色的光芒,像黑色大地上的细密血脉。
火山下的土地营养丰富,于戎吃了许多平生吃过最甜的番茄。
他离开的那天,村长牵着一个小女孩儿来为他送行,小女孩儿小声和村长说话,村长交待阿努,阿努告诉于戎。
昨天晚上,那个小女孩儿做了个梦,她梦到一只乌鸦把鸟喙伸进岩浆,完全不怕烫,像在喝水似的食用岩浆。
喝着喝着,乌鸦变得很红,变得很大,它的翅膀开始燃烧,尾巴延伸得很长。
乌鸦变成了别的鸟。
小女孩儿从没见过那种鸟。
于戎离开了安布里姆岛。
在多次等待和转机的间歇,只要一有网络,于戎就找林望月的服装秀来看。
他在飞机上昏睡,做了梦,梦到许多个盛装的黑衣死神一个接着一个迎面朝他走过来,他招架不来,落荒而逃,梦醒之后,他咬牙牙,继续睡,继续梦,继续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在这些死神的一裙一纱中寻找死亡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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