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戎坐得难受,出了些汗,他有些话想说,但始终说不出来,如鲠在喉,他怎么说得出来呢?
“你哑巴了?”
林望月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膝盖。
”
你爸催你结婚?你还没和他出柜?”
“别的同学一个个都成了片子上院线的导演了,这个入围金马金像,那个入围柏林戛纳,你的剧本没人要?”
“哦,还是你出来拍纪录片,你招魂,你想见你妈,但是你见不到她。”
“你说你要站在批判封建迷信的立场上,但是你内心里又渴望这种迷信是真实的,你想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你想相信你妈妈是因为牵挂着你,才给你托梦,她的灵魂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还记得你,她会来见你。
但是她没有来,一次都没有。”
“于戎,你为什么不说话?”
于戎捂住了脸,他心里全是支离破碎的句子,脑袋里充斥着零散错乱的片段。
他想到老于,想到香雪海包间里扭打在一起的孩子,想到阿篷手里的一只烤虾,那虾的身子太软了,被阿篷摇来晃去,他还想到纽约的一间病房,看得到中央公园,他妈妈在他身边渐渐冷却,渐渐僵硬。
他想到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早上,一段段光裸的背影,一张张暖过又凉了的床单。
他想到他插着耳机走在一群大人身后,他的mp3没电了,两个女人在他身后说话,他听得很清楚。
她们说,给曲老师面子叫她一声老师呀;她们说,你说她儿子啊晓得自己姆妈……这么大了,怎么会不晓得呐。
也蛮真家伙的。
是的呀。
是的呀。
“因为……”
于戎想哭,但是眼圈干涩,哭不出来,只是喘气喘得很急,像一个在痛哭流涕,呼吸无法通畅的人。
“因为……”
“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没有人……我只能坐好,只能听话,因为那些都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不能管,不要多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只能走开……他们说这是传统,你妈要入土为安,一定要带回苏州去落葬。
从来没有人来问过我,我不说,他们不问,他们也不说话……好像不说,一切就都会在沉默中过去,好像缄口不言就代表被理解了,被谅解了。”
林望月打开了电视,不停换台。
于戎深呼吸,从指缝里看他,悄悄问:“你是另外一个我吗?”
“你疯啦?”
林望月眼珠往外一弹,骂道。
于戎闭上了眼睛,摇着头,弯下腰坐着:“我不知道……你说得对,我在家里受了气,我一事无成,我是个彻头彻尾地失败者,我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也许因为这样,我很恨我自己,很厌恶我自己,但是我又没办法完全地恨,完全地厌恶,所以你出现了,你是我的幻觉,你来把我批判得一无是处,你把我自己剖开来给我自己看。”
林望月说:“我拜托你少看点电影吧。”
他的尾音轻了,电视里一则新闻的声音响了。
“酒店业界大亨濮粤生于今晨在澳门与世长辞。”
于戎听到几下脚步声,他分开手掌看了看,林望月从那张沙发椅上离开了,他站在了电视机前按手机,打电话。
于戎吃了一惊,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林望月打电话给谁。
电话通了,林望月讲粤语:“我要我的戒指。”
他很气愤:“那是奶奶答应了给我的戒指!
我没成年的时候你们说成年了我才能继承,我成年了又说我没有继承的权力!
遗嘱里根本没写,我知道她写在遗嘱里的!
我要告你们!
我马上就找律师!
!”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