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吧台,林望月另一侧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都上了年纪了,秃头,大脑门,趴在吧台桌上,此起彼伏地打呼噜,时不时讲一句日语的梦话,不是点煎饺,就是叫拉面。
于戎笑了出来,他还是说:“我们得吃点东西。”
他要了煎饺和拉面,吃得不满足,好在天亮了,他的眼睛也亮了,他知道哪儿有能填饱他口腹之欲的东西。
他回到了通罗,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一家河粉店,店家才开门,还在熬汤呢,他就要了两碗汤粉。
阿篷的助理阿丽回复了于戎的邮件,于戎来得太突然了,阿篷正好在清迈给一个广告商拍短片,后天才能收工,只好安排阿丽先接待他们。
阿丽问于戎住在哪个酒店,什么时间方便见面。
于戎看看林望月,没回复,又要了碗猪肉汤粉。
这回他们从轻轨站出来时,文艺中心开门了,里头冷冷清清的,他们一层一层盘旋着绕上去,好些小店都关着呢,只有几个独立展厅敞开了大门。
他们一间一间看,看了水墨画的泰国的海,柬埔寨的庙,德国的天鹅堡,又看了涂鸦在墙上的湿婆,罗摩,阿周那刺杀伽尔那,还有木雕的佛,耳垂丰厚,直垂到肩上,在地上落出三道大象一样的影。
林望月在一堵挂着神话叙事皮雕的墙壁前久久站着,故事源自《丛林之书》,四个王子因为输掉了战役,被强制居住在一座森林里,他们必须在那里住满十三年,并且这十三年里的最后一年必须在伪装中度过,一旦他们的伪装被人发现,被人识破,那么整个囚禁的周期将会重新计算,重新开始。
皮影在射灯光的照耀下在墙上留下了近乎赤红的反光。
他们在文艺中心一楼看到了阿篷导演的电影海报,去年的电影了,海报是当地一个平面设计师设计的,放出来展览。
海报上是一个眼神哀怨的少女,她身后有一面镜子,那镜子里映出另一面镜子。
林望月问于戎:“你看过他的电影吗?”
于戎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他的意识有些涣散,印象中没有,但又觉得应该回答有。
林望月望着那张海报,没再说话了。
于戎倒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就看着林望月,他不是累,不是没力气说话,到曼谷之后他睡过几次,不是在轻轨上就是在的车上,多亏了曼谷无时无刻都在塞车的路况,他自认休息得十分足够,他也能想到很多话好说,可此刻,他选择沉默。
他从哪里听过一种说法,说如果一个人产生了幻觉,那他一说话,那幻觉就会被戳破。
于戎的手背靠着林望月的手背,他们出的汗都因为室内源源不断的冷气而消褪了,林望月的手背有些冰。
于戎忽然想念一碗热粥。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游船码头附近,他知道那里有家粥店,在热带喝热粥,在曼谷算是独一分的生意了,粥店的客人还不少,好不容易吃上了,第一口,于戎就被烫到了,他含了口冰水,看林望月。
林望月吃得慢,他的手机放在桌上,一直在亮,可能因为亮得实在碍眼,林望月把它收了起来。
于戎问他:“谁啊,一直打电话给你?”
林望月说:“我们是雇佣关系,你不要搞错了。”
于戎咽下含温了的冰水,闷头吃了半碗粥,热得汗流浃背,烫得头脑清醒。
他发邮件给阿丽,约她在机场碰头。
接着,他转了五千块钱给林望月,林望月敲敲桌子,于戎又转了两千五给他,一抬头,说:“剩下的等拍完了再说吧。”
忘魂
第三章(中)(二)
吃完东西,于戎就回到了素万那普机场。
阿丽迟到了,路上堵车,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到,于戎表示谅解,他在机场等着--坐着等,站着等,在里面等,去外面,吃香烟等,打着磕冲等,清醒着翻相机等。
林望月没有他那么好动,多数时间都坐着,姿势也很统一,不是托着下巴就是翘着二郎腿。
他的视线从一个路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路人身上。
每过半个小时,他会起身去吃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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