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在增援赶到前它们或许可以追上狮子幼崽,但这得冒着小象脱队的风险。
在两个群体的冲突中,年纪最小、最无法自保的成员可能会最先付出血的代价。
为了杀死敌人的孩子,折损自己的孩子,值得吗?
母象首领有了答案。
它发出最后一声鸣叫,晃了晃脑袋,然后用象鼻把小象赶到了背后。
当它转过身时,就意味着所有行动必须被终止。
它用扇动的耳朵和挥动的象鼻敦促着家庭成员,告诫它们,每一个个体都必须尊重并遵从女族长的决定。
默默地,这个决定被执行了。
即使年轻的公象仍然愤愤不平、攻击欲旺盛,但它森白的象牙最终还是没有落到狮子头上。
象群的足迹从草原一路蔓延到树林边上,然后又折回了草原,回到了它们本该沿着的道路上。
而整片北区草原也因此重新归于平静。
母亲和尼奥塔在半分钟后加入了安澜,母亲在也不肯挪动了,蹲下身来把幼崽搂在怀中,挨个舔舐它们的脑袋。
每一头带崽母狮都在承受着这种心情,它们享受着幸福与快乐,也要背负起伤痛、忧虑和悲伤。
有时候,把幼崽从一点点大带到三四岁,眼看着就能成为一头大狮子了,一场疾病、一次狩猎、一轮狮王争霸,就可能带走它们年轻的生命。
安澜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该怎样承受这种打击。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因着人类的灵魂,安澜感受到情绪要比狮子更复杂,哪怕一些在狮子心中会很快忘却的事,在她这里都可能成为一个难过的坎。
所以她就在这天暗下决心:永远也不要在荒野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子嗣,只是帮着姐妹们尽可能抚养它们的幼崽。
尼奥塔和苏丽并不知道它们的姐妹在想什么,当狮群汇合到一起之后,它们立刻黏在一起,趴倒在地,怎么也不肯走了。
苏丽是跑的,尼奥塔是怕的,两只跟小狗似的凑在一起喘气。
安澜蹭了蹭它们的脑袋,然后走上前去同落在最后面的黑耳朵和托托贴贴。
两头雄狮心急火燎地跑来助阵,到这时才发现场上还有从未见过的新成员,这会儿眼睛都黏在六个小毛团上。
托托顶着一张大脸,低下头去呼噜呼噜,仔仔细细地把弟弟妹妹闻了一遍;黑耳朵在旁边跃跃欲试,尾巴不安分地晃荡着,看得出是有点想上手把崽子当玩具玩,但又怕挨母狮的毒打,所以犹豫着。
最惨的还是紧赶慢赶赶到的老父亲。
因为母亲还没准备好让它看小狮子,马赫蒂一出现就挨了两拳,整个狮子都被吼得找不着北。
它抖抖鬃毛,勉强伸着脖子绕了一大圈,就想看看幼崽,还没等接近,又被支棱起来的尼奥塔吼了一通。
夫人也骂它,女儿也骂它。
马赫蒂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狮群,在五六十米外找了个地方趴下。
其实原本也差不多该到把小狮子介绍给它的时候了,只是经历了一天的大起大落,母狮们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一头随时可能因确认身份异常而暴起的雄狮。
安澜再一次为老父亲掬了把辛酸泪。
这天晚上,小狮子们没有缠着母亲和姐姐们,而是跑到哥哥那里去作祟。
作为整个狮群毛发最旺盛的狮子,黑耳朵接过了安澜手中的接力棒,在不巡逻的时候被崽子们包围。
它怎么也想不到本来想玩玩具的自己竟然要被玩具玩,只能贡献出刚刚发育起来的毛领和尾巴球,提前开始感受带崽时光。
母狮们都睡得很香,抛下了带崽的重担,不必再去应付六只已经又精神起来了的捣蛋鬼。
安澜睡在狮群的最中间。
母亲躺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传来的气味中还带着点奶香,是小时候搂抱着她时经常能闻到的香味;姐妹们依偎着她,沉甸甸的脑袋靠在她身上,呼吸轻轻擦着她的脊背;兄弟们在狮群的最外围,侧耳聆听着风中传来的异常,时不时起身进行小范围的巡逻;而几乎无所不能的父亲则在很近的地方趴卧,凝望着,守护着。
她做了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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