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师谟拧眉,耸开了这些怂人戳在自己后背的手,道:“太子,眼下事情既然已败露,那便是天意,不如趁胜追击,控制住京都,再命让杨文干快速支援长安。”
李建成又砸了一只商周时的青铜器,不待他开口,跪在最后的詹事主簿赵弘智将徐师谟的话驳了回去:“徐大人,京中还有秦王与长孙无忌的人马,忠隋的那帮老东西一直对这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此时此刻不管是于情于理都应请太子前去请罪才是吧?毕竟陛下这些年一直偏疼太子,只要太子态度诚恳,陛下消了气,还是不会怪罪太子的,若此时太子直接起反,陛下一气之下还指不准会做出什么来,毕竟眼下在陛下身边伴驾的可是秦王,殿下不会为太子添好言的。”
李建成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后,终是冷静了下来,他垂眼看着乌泱泱一屋子的人,道:“赵大人说的有道理。
李齐,你去准备车马,本宫这便前去仁智宫请罪。”
李建成表面虽未表现出什么,但心底还是十分恐慌,东宫与大臣私下互通兵甲,本就是砍头之罪,只盼李渊念在这些年他懂事的份上,只当他是受了人挑唆,一时误入歧途才好。
李建成带了十多骑人马,当日便赶往仁智宫。
李渊仿佛早便料到他会来,直接派了兵在门口把守,并未放行。
李建成见此情况,觉得事情还有挽回余地,便不顾长途跋涉,直接撩袍跪在了地上。
李渊身边的内侍与大臣,有不少早已被李建成买通,自是少不了在李渊面前替李建成说话。
李渊接连两日都睡得不安稳,有时半夜忽然便醒了,而后再也睡不着,他未惊动任何人,披着衣服去到屋外转了转,远远见李建成的身影仍在月色之中。
如他自己所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李建成与杨文干私下里招兵买马,只要他举起的刀没砍在他这个当爹的脖子上,他都不忍心对他下手。
转眼窦氏已走了十多年,也不知她在另一边过得好是不好。
李渊对月叹息。
“陛下,您怎么在这?”
张婕妤也披着件外袍走了出来,仍是睡眼惺忪:“妾方才醒来时见陛下不在,想着出来找找。”
张婕妤走到李渊身边,冷不防瞧见外面跪着的李建成,吓的一声惊呼:“那,那是谁?”
李渊又瞧了那道影子一眼:“太子。”
张婕妤暗地里观察着李渊的神色,见李渊未有再说话之意,顾自道:“妾听闻太子不吃不喝已跪了两日,几度接近晕厥,不顾旁人劝阻,仍是跪着,陛下,这些年太子为人如何陛下定然是清楚的,眼下出了这事,妾以为陛下还是要听听太子如何说。”
话至此,见李渊面上未有不耐之意,继续道:“前些年太子痛失爱子,身子便已不怎么好,而且承宗那孩子究竟是如何死的,与秦王到底有没有关系,至今仍未有定论,妾以为,太子有此举,多半是心中对秦王有怨,但绝无谋反之意啊,不如陛下便先听听太子是如何说的,再做定夺也不晚。
太子总是跪在那,这宫中这么多双眼睛瞧着,终归不是办法。”
李渊闻言,缓缓闭了眼,前尘往事不由漫上心头,这几日李建成的情况他自是有所掌握,自从丧子,太子身子越发不济,张婕妤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良久,李渊叹了口气。
“让他给寡人滚进来。”
在第三日日暮四合之时,李渊终是发话让李建成进来。
李建成一路膝行,跪到了李渊的脚边,二话不说便伏地给李渊磕头,不过三五下,额前已是一片青紫,李建成道:“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杨文干的谗言,这才对王弟起了防范之心,儿臣招兵买马不假,但却从未想过要造反,儿臣只是怕王弟杀了儿臣而已。”
李渊一脚踹在了李建成的肩窝,李建成几日不吃不喝哪里经得住李渊这全力踹出的一脚?当下呕出一口鲜血来,而后又爬回原处跪下:“只要父皇消气,怎么打骂儿臣都无所谓,若是父皇还不解气,杀了儿臣儿臣也毫无怨言。”
李渊见李建成胸前的那一摊血实在触目惊心,心中不忍,强忍住想伸手去扶的动作,冷着脸道:“来人,将太子押下去关起来!
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李世民得知此事,没有去见李建成,以他们兄弟二人眼下的关系,李世民多瞧李建成一眼都觉得恶心。
仁智宫在玉华山中,杨文干据守的庆、宁二州距玉华山不远,李世民担心杨文干救主心切,连夜攻到山中来,遂将此番随行的秦王府精兵全派去到李渊处,又命随后赶来的杨暎带兵南行数十里,潜伏在凤凰山,以备杨文干的人一近此处,他们的人马能赶在第一时间反击。
此时玉华山已是重重把守,可李渊仍不放心:“老二,此事兹事体大,我们只在这守着怕是无济于事,想当年我们起兵之时,可是一呼百应,不如你带兵前去宁州镇压,先下手为强啊。”
李世民觉得李渊的担忧也非空穴来风,杨文干一日不除,这根针便始终插在李渊的肉中,是以李世民未做耽搁,隔日便带兵前往宁州平反。
观音婢远在长安,却将玉华山这边的情形掌握得很是透彻。
李世民前脚刚一走,李元吉与众位太子府的大臣便开始在李渊耳边念叨起李世民的不是来,有人说这事是李世民一手促成的,李世民恃功而骄,一直未将太子府放在眼中,此时太子府一倒,倒是如了他的心愿。
众人如此说时,李渊未被动摇,他心中想着的是李世民这些年为大唐立下的汗马功劳,他那一身的伤,以及天气转凉时浑身僵直,各个关节不能弯曲时的痛苦。
众人既然是李建成的说客,那自然不会如此轻易便放弃,李渊与李世民的芥蒂是一直存在的,眼下它可能暂时被李渊给压了下去,但并不会消失。
这些说客见没有成效,登时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光明正大在李渊面前挑拨,而是命这宫中的每一个人在任何地方,公然谈论秦王的谋反。
人便是如此奇怪,有时有人将事情光明正大摆在你眼前,你可能不信,但若是你偶然在一处听到了这事,心中定会一直想着这事,听得多了,久而久之便会当真。
眼下李建成已被李渊关了数月,听闻他每日几乎不吃不喝,身子日渐羸弱,李渊心中的气早已消了一半,眼下又有有关李世民欲反的消息,李渊自然是想起了李建成的好来。
李渊这几日正琢磨着找个借口将李建成放出来,便有人已将李渊的心思拿捏准确,主动送上门来,此人正是李世民所开军府的属官封德彝。
封德彝进门先给李渊叩首,而后道:“陛下,太子殿下又晕过去了,这若是再关下去,依臣之见,殿下的身子定然是吃不消的呀。”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