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至今还记得,他初见云茶那日,天气实在是不怎么好。
四月十八,阴,天空被黑压压的云盖的严丝合缝,好好一个白昼竟宛如深夜。
屋外大雨纷飞,雨侵坏瓮,那风拐着弯的吹。
长孙无忌的马车停在刑部门口,他刚撑伞下车,官袍的下摆便被雨水打湿了,他脚步一顿,提着衣摆开始左右避闪着水洼,心中早已将在家中享福的诸位同僚骂了个狗血喷头。
今日他本应在家休息,不料刑部尚书突然差人来找他,吱吱唔唔说是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处理,让他去刑部大牢一趟,他只得冒雨前来。
待一番打听后才知,这案子有关杨广后宫,棘手的也并非案子本身,而是涉案之人乃是陛下近日圣宠的一个夫人,说是与这位夫人同期入宫的另一位夫人遭她算计滑了胎,此时她被人拿住,送来了刑部。
那送她来之人,便是尚食局的司药云茶。
云茶生得眉眼精致,不笑时活似谁欠了她八百吊钱,堪称高岭之花的典范,与长孙无忌首尾呼应,也算是天生一对。
她冷着脸站在潮湿又阴暗的地牢中,本应是瞧着令人顿觉春意盎然的深绿广袖官袍此时瞧着却使她周身空气无端冷了些许,好似寒冬来前的最后一抹生机。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长孙无忌:“既然尚书大人将这案子交给了你,那长孙大人便审吧。”
长孙无忌坐在案前,尽量使身子不与那油腻发亮的桌案接触。
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在,根本用不着审,只待那位夫人认个罪便可以结案了,只是这位夫人身份特殊,她若不主动开口,大家都不敢动她罢了。
下毒的夫人此时气焰依旧嚣张,许是在地上跪着有些凉,她挣扎着要起来,口中也跟着嚷嚷,声称要给云茶好看,若是长孙无忌敢关她,她便让长孙无忌吃不了兜着走。
长孙无忌嗤的一声便笑了起来,还未等笑够便见云茶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抽过去,将那夫人抽的像个陀螺似的晕了半晌,而后才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云茶:“你这贱人居然敢打我?”
话未完又挨了云茶一记耳光,云茶一本正经道:“我瞧夫人方才似乎是不信,这便让夫人确认一下,您确实不是在做梦。”
长孙无忌坐在案前看了出好戏,见那跪着的夫人似乎受不了这刺激,大有发癫之意,这才收敛了笑意,命人将认罪书递到夫人眼前:“夫人若早些配合刑部,也能免去些皮肉之苦不是?”
在牢中站着的刑部之人闻言后,暗地里交换了下眼色,面上带着为难之意。
长孙无忌只觉这些人可笑,这位传说中荣宠正盛的夫人现如今能跪在他眼前,那必然是有有心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杨广也未必不清楚这事,却一直未过问,想必也已放弃了这位夫人,由此再一推算,将这夫人送到牢中之人,也不是泛泛之辈,起码杨广还是忌惮的,是以他也不知这些人到底在顾虑什么。
夫人一直不肯认罪,长孙无忌大雨天被人叫来审案,心情也不好,此时见这夫人飞扬跋扈丝毫未有悔改之意,还是决心给她些苦头尝尝。
这一来二去的便耽误了些时间,待他出了大牢时,雨已经停了。
鼻前满是泥土的气息,长孙无忌在门口站了片刻,待马车来后正要迈步上车,便被人叫了住。
“长孙大人。”
他回头瞧了一眼,见来人正是云茶。
长孙无忌驻足,视线在云茶的脸上一扫而过,未做停留。
云茶挑眉,面上不复方才在大牢时的那副生硬面相,但也未好到哪去,她道:“方才之事当真是要多谢长孙大人了。”
云茶说着又离长孙无忌近了些:“我本以为大人也会像刑部那些草包一样,畏首畏尾的。”
话至此顿了顿,似是在回想方才那夫人血肉模糊的惨象。
长孙无忌想问问她,是不是她们村子都这么夸人。
云茶话落,朝台阶下走了两步,站定后,又转身瞧着长孙无忌:“其实今日这些不过是一个圈套罢了,我是陛下派来接近你的。”
长孙无忌:“?”
这人,是不是太耿直了?
云茶朝长孙无忌行了一礼:“日后我会三五不时的出现在大人的视线范围内,时刻监视大人的一举一动上报给陛下,还望长孙大人海涵,瞧见我心烦时可以闭上眼睛。
当然,大人若不信我的话也好,我这人其实不爱搞那些弯弯绕,日后你总会知道的。”
长孙无忌不知云茶的话是真是假,只是自打那日之后,云茶果然时不时便冷着一张脸在他眼皮底下晃一晃,毕竟皇家的药园在城外,云茶做为司药,每日总会出宫那么几趟,而长孙无忌身为司门侍郎,该他当值时,他也总要去城门处晃一晃……云茶每每遇见长孙无忌,那一张瞧起来不为所动的脸便会端出些生硬的笑,许是想让自己瞧起来随和些,见面时她会主动打招呼道:“长孙大人,今日当值啊?”
城门处人来人往,长孙无忌莫名觉得有些尴尬,通常都是将头一转,假意未瞧见她。
云茶毕竟是受陛下之命有意接近长孙无忌的,见对方总是这么疏离也不是办法,虽说她也不愿这么上赶着,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长孙无忌身前凑。
往日是她当值时,会出宫那么一二三四五六趟,等到后来,除去她当值时的那几趟外,在她闲时便直接扎在了长孙无忌身边,再往后,坊间皆传刑部来了个好看的女侍郎。
长孙无忌有些无语,也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瞧云茶便不太顺眼,每每见到她出宫时,便命人将她仔细搜查。
初始,云茶虽冷着脸,但还是好脾气的配合检查,想着以此能与长孙无忌拉一拉关系,但随着日子久了,云茶发现长孙无忌当真是油盐不进,这便也不开心起来,这样让她怎么去博取陛下信任?是以云茶也开始消极怠工起来,进出城门拒不接受检查,最后闹得长孙无忌出来见她才算罢休。
日子这么一天一天过,长孙无忌似乎也已习惯了云茶每日冷着脸将城门侍卫骂的狗血喷头个六七次,长孙无忌闲时便想,若有朝一日云茶不来闹城门骂人,他还会觉得不适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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