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方才见了陆听溪一面,他的心里又乱了起来。
此间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但理智又提醒他,不能意气用事,必须照着自己的计划走。
辛氏经了方才一事,对眼前这个王世孙颇多忌惮,借着寒暄的由头兜了几个圈子后,这才道“听闻世孙近来崇佛,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庙宇颇多,扬州府也有几处久负盛名的佛寺,老身此前曾滞留扬州府,倒也能做个向导,不知世孙可有雅兴到往听禅”
她说着话,心里不免嘀咕,先前她们到武昌后,听闻沈惟钦竟去庙里做居士去了,好生诧异,好端端一个王孙贵胄,跑去庙里吃斋去,莫非要效法梁武帝舍身出家若回头她女儿嫁过去,他却出家去了,可怎生是好
后头楚王解释说世孙只是近来笃信佛理,并非当真要做那方外之人,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而今她思来想去,还是应当从沈惟钦崇佛入手,让女儿尽可能多地与沈惟钦见面。
沈惟钦呷了最后一口茶,淡淡道“近几日怕都不得空闲,我与魏国公世子有约。
辛夫人若想让我腾出工夫来,不如去跟魏国公世子商议一二。”
陆听溪听闻谢思言明日要去见沈惟钦的目的,不可思议道“他会答应帮你”
“自然会帮,”
他倏然抬手指了指头顶缓慢卷舒的流云,“你那天上的云彩。”
陆听溪仰头了半晌,不知谢少爷打的什么哑谜,茫然问云彩怎么了。
“你那云彩像不像你欠着我的八张肖像”
陆听溪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
如今外头冷得很,她寻了由头出来,又溜过来跟他见面,已是下了很大的决定,若再让她露出手给他画肖像,那她觉得她可以跑了。
谢思言想想今日在酒楼里瞧见的情形就沉了脸。
如今的沈惟钦在他眼里已与沈安无异。
而沈安对陆听溪的执念与渴慕究竟有多深,他最是清楚。
从前的沈安面上正常,但背地里不知有过多少疯狂的念头。
沈安一心想要霸占陆听溪,之前囿于出身,眼界狭隘,想法也单纯,以为科举能改变一切,以为足够努力就能得偿所愿。
显是穷酸生考了状元抱得宰相千金这种杂剧话本多了。
于是沈安悬梁刺股、焚膏继晷地念。
兼且他本身确实是块料子,自然很快崭露头角,也引得了陆家众人的注意。
但沈安后来年纪渐长后,逐渐明了了官场与勋贵圈子里门当户对那一套,发现即便自己在科举中登顶,也不可能娶到陆听溪。
他纵拿了状元,也还是个寒门出身,在京中那些根深叶茂的官宦世家、昌盛百年的公侯之家面前,他渺小得简直不值一提。
陆听溪是陆文瑞夫妇的心头肉,陆文瑞夫妇根本不会考虑在世家与勋门之外的宗族里择婿,遑论沈安这等无根无蒂之人。
况且,谁能保证沈安入了官场后就一定能平步青云他无宗族帮持,若一辈子都不上不下地熬着,如何能给妻儿优渥的生活陆文瑞夫妇不会冒这个险。
再则,权贵圈子里讲究的就是个同气连枝、互相帮持,那些世家的锦簇花团,也是一代代积攒下来的,沈安若想真正跻身这个圈子,至少须再奋斗三代,这还得保证他的子孙跟他一样争气才成。
沈安清这些之后,心性就彻底变了。
他后来出京求学去了,所以沈安死前那一两年里,他并没见过他,不甚清楚他做过什么。
不过,他当年离京之前,跟沈安见了一面。
沈安当时的眼神,大约跟他当时整治冯光远时的眼神是一样的。
他们那回将许多话都挑明了,从后头的结果来,那场谈话,也造就了他们之后的选择。
陆听溪见谢少爷脸色不好,怕影响他会试前的心绪,况画肖像之事本就是她应承下来的,正想妥协,却听谢少爷道“我不是让你立等画,而今天寒风冷,哪是能露手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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