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跳加速,努力使自己平静:“回阿姊的话,那句乃是乐府民谣,相传,是一名任气游侠的剑客所作,崔缨幼时流离各州郡,听坊间常有传唱。”
“剑客?”
蔡琰欲言又止,“已经入了乐府了么?”
我心中紧张,然我确是不曾骗她的,《将进酒》本就是乐府旧题,李白也确实曾为佩剑云游四方的侠客。
蔡琰黯然神伤,踱步至陂崖边,远眺全邺风景,我则心虚地拉着马缰,捋了捋绿影的鬃毛,试图蒙混过关。
“我曾有个待我极好的兄弟,虽非同胞,胜似至亲。
他年轻时,也是个任气游侠的剑客。
二十年前,他说赠我一句诗,只告知我一人,便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他亦曾如你今日一般,勉励我文学之事。”
我惊诧不已,想来早在唐前数百年,蔡氏族中,竟已有似李白那般自信豪迈的人物了么?那究竟是汉乐府先录此辞,还是李白先有此辞呢?我一时有些凌乱。
“原来是阿姊你的家人……那他如今也跟董都尉一样,在司空辖地任职吗?”
“不,他已经不在了。”
蔡琰冰冷冷的一句话,让我不由得心惊。
“不在……了?”
“他原是弘农人氏,家父于他有救命之恩。
兴平年间,却是他对于那场劫难袖手旁观。”
我知道她所说的“劫难”
是什么。
十二年前,正是兴平元年,杨奉护驾东归,汉廷众臣亲属皆跟随,李傕郭汜二人追击在后,胡羌遂趁乱来犯,一代才女蔡琰,正是在那场劫难中被掳,最后辗转落入匈奴人之手。
“我从胡地归来,便知道他不在了。
听说是犯了事,被腰斩于市。”
不知为何,我闻此言,冒了一身冷汗。
原来蔡文姬曾有这样一段被亲友抛弃的经历。
();() “能说出‘天生我材必有用’这等话,想来阿姊你那兄弟,在世时定也曾是个极骄傲的人……只是斯人已逝,阿姊如今,还怨他吗?”
蔡琰神情复杂,皱起的眉头被晚风一吹,倏而又放松。
“我倒真希望还有埋怨的机会……
“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伤的伤。
昔年洛阳富贵荣华,脂粉正香,转眼荒野遍白骨,流落蛮荒,任谁只怕都会对人生绝望。”
面对如此凝重的悲剧历史人物,我仿佛看见,青春这袭爬满虱子的珠衫,终于在绣阁梁上落积了尘灰,迎来了她的腐烂时刻。
从建安元年流离伊始,至今恰好十年。
我心中翻涌起莫名的悲愤,究竟不知是因为同情她,还是为了我自己:
“辗转不能寐,午时继黄昏。
亲友入我梦,梦醒目昏昏。
敌讎戕害事,已成前世恨。
我爱皆不得,爱我已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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