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美莘此时看到了他,指着枯云,口吻更凶狠了,给了文文两个爆栗,道:“你看看你!
害得小叔饭也没吃好!
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还说小叔是妖怪!
我看你这小兔崽子是皮痒了!
你才是你爹派来专门给我不舒坦的小妖怪!
!”
文文始终不响,耷拉着脑袋任骂任打,这让栾美莘骂得很不得劲,很泄气,自己红了眼睛,扯着枯云走开,说:“让他一个人待着!
让他当他的小乞丐去!
小叔,我们走!”
枯云陪个笑:“大嫂,您消消气,孩子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不习惯,你叫我这么小,让我坐这么久吃东西我也坐不住啊。”
栾美莘一跺脚,咬着嘴唇不响了。
文文的眼睛黑亮,直勾勾看着母亲和枯云,他一声不吭,默默地过来拉了拉栾美莘的手,把她从枯云身边拉开了,轻轻道:“娘,我错了,对不起。”
枯云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笑说:“走吧,我请大家吃冰淇淋。”
文文躲开了他,跑到另一边去,拽着栾美莘的手一路上再没胡闹过。
他乖乖地吃冰淇淋,安静地看电影,倒是栾美莘被电影里好几处情节给吓得呜里哇啦乱叫,到了晚上,依旧是枯云做东,请他们吃晚饭,去看马戏表演。
这个时候文文才算重新找回了活力,看老虎跳火圈,雨林女战士决斗看得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他最爱一个白面小丑,每逢他出场巡游他都要挤到前排去抢他扔出来的糖果和气球。
表演散场,文文还在一个劲念叨那个小丑,学他走路跳舞的滑稽样子,栾美莘早就没在生他的气了,母子俩其乐融融,都很快乐。
坐在回旅馆的黄包车上,文文疯了一晚上,直接就累趴在了栾美莘的身上。
栾美莘也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不忘感谢枯云,说:“要不是小叔,我们不知道还在哪条街上淘剩菜吃呢。”
“唉大嫂,千万别这么说。”
栾美莘握住了枯云的手,她动了真情,望着枯云道:“小叔,真的很感谢你,从前我……”
枯云脑门一痛,忙劝阻了:“不说从前的事情了。”
栾美莘点头如捣蒜:“嗯嗯不说了不说了!”
她笑起来,“能再见到小叔我真的是很高兴,小叔变成现在这样,我看了也很高兴。”
“变?”
枯云摸摸自己的脸蛋,“我可没变样子呀。”
“哈哈,我是说小叔的性子,一点儿都不像从前了。”
枯云看向街上,轻声问:“那我从前是个什么样子?”
栾美莘的声音渐渐是飘忽了,远了,她道:“我也说不准,只是觉得现在你是……仿佛是活成了一个别的什么人。”
枯云没接话茬,他想不出什么可说的,要说自己没变,他不敢认,要说自己确实变了,那是不是真的就像栾美莘说的那样,他活成了一个别的什么人?
活得一点都不像他。
可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人难道都是一陈不变的死物吗?东北和上海毕竟是两番模样,在这样一个花花世界里他难道就不能活出新的自我吗?
枯云不停思考着这些问题,直到和栾美莘分开他才算松了口气,她和她的孩子是他与前尘唯一的牵连,他们一从他的眼前消失,一瞬之间他就又解脱了,又可以继续当他那个无忧无虑的枯少爷了。
不过枯云没立即回去黎家,他搭车去了高乃伊路,走在路上远远瞅见个蒜头式的教堂塔顶,他快步过去,赶到了那东正教教堂的门口从门缝往里觑了眼,夜半的教堂,依旧有信徒在虔诚祈祷,烛火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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