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宝山道:“你再睡会儿吧,我去送送尹鹤。”
枯云与尹鹤交情不深,只是震惊,便没跟着去。
晚些时候他见到了玛莉亚,又从她那里听到了些更具体的消息。
尹千山的风寒本已好转,人已经上了回上海的火车,不料火车发车前老爷子突然昏厥,紧急送进医院,最终人还是没能救回来,死在了北平。
尹鹤一语成谶,尹家真的从北平抬回来了一具棺材。
第6章
当天下午,枯云和黎宝山也回了上海,玛莉亚和杨妙伦与他们同行,四人穷极无聊,在火车上打牌消磨时间,玛莉亚的兴致并不怎么高,杨妙伦三番两次戏言挑拨她,她都默默无声,只是摸牌出牌,偶尔拿一颗盐津话梅放在嘴里咂咂。
一个巴掌拍不响,杨妙伦打了会儿便觉得无趣了,放下扑克牌,从报童手里买了份报纸,她本意是要查看晚间的电影场次,结果报纸一翻开却让她瞧见了尹老爷的讣告,这时她才知道尹家出了事。
杨妙伦通透聪明,联想到昨夜玛莉亚与尹鹤的熟捻劲,即刻便懂得了她此时此刻的失落,杨妙伦哀叹了声,主动握了握玛莉亚的手,这点温暖玛莉亚亦很受用,扭头擦拭眼泪,低声道:“不知道密斯特尹现在怎么样了。”
杨妙伦道:“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事,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会挺过去的,想我小时候三岁不到就父母双亡了,不也照样活到了现在?”
玛莉亚的眼睛扑闪扑闪,淡色的睫毛跟着上下扇动,她倚在了杨妙伦身上。
她们二位离开了社交场,非得斗出个交际冠军来的敌意已悄然旁落,如今胳膊靠着胳膊,手心贴着手背,彼此间源源涌现地唯有互相怜惜的温情。
枯云亦来说劝慰体贴的话,玛莉亚暂时止住了眼泪,只是她依旧很伤感,直到黎宝山和枯云将她送回家中,她的眼圈依旧泛红。
枯云放心不下,留在了玛莉亚的公寓陪伴照料她,黎宝山给了他自己的住址,先行离开了。
玛莉亚一到家就给自己来了点白兰地,她和枯云坐在沙发上依偎着谈天,她聊起她与尹鹤,尹老先生的种种,很是惆怅。
原来她初到上海时便认识了尹鹤,还是他带她认识了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尹家她造访过两次,与尹老先生见过面,吃过饭,她崇拜军人,很爱听老先生讲自己从军时的故事,战场对她来说是那么陌生又那么新奇,仿佛是另一重天地,倘若有幸,她这只蝴蝶也想去战场翩舞一番,只为领略那生死之间的壮怀激情。
回忆到后来,玛莉亚还是难过,兴许是因为她太容易快乐,幸福欢愉对她来说唾手可得,连老天爷都嫉妒她这样的本事,不得不为她的心灵蒙上一层易于被悲伤侵染的魔咒。
不管是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任何苦难,她似乎都能感同身受。
玛莉亚不再喝酒了,她伏在枯云的肩头啜泣梗咽,她说:“法米,我想我的妈妈,我想她。”
枯云揽住她,玛莉亚的悲伤也因此紧紧附着在了他的身上,他道:“我也想我的母亲。”
“说说她吧,你很少说她。”
“她会给我唱歌……”
枯云说,“她不太说话,因为不怎么会说,她还有点笨手笨脚。”
“唉,千金小姐都这样的。”
玛莉亚闭上了眼睛,“我有些困了,法米。”
枯云闻言,把她送进了卧室。
他给玛莉亚脱了鞋子袜子,玛莉亚小猫一样蜷在被窝里,拉着枯云的手不肯放他走,她说:“法米,你可真像我的哥哥,但是我的哥哥们都不在我身边,你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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