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微微抬头,露出天鹅一般白皙的脖颈,虽强逼自己镇定,却还是控制不住得微微发抖,他盯着她的眼睛,直到那清丽的瞳孔映照出自己的亲王冕服,声音清冷却带着微微的薄愠:“你不愿意嫁到雍地?”
林容微微垂眸,便见那剑锋上密布的黑色菱形花纹,她心里暗叹了一声糟糕。
这时虽不比南北朝门阀寒族泾渭分明,却还隐隐有些世庶之别的影子。
重文轻武自开朝以来便是如此,高居庙堂的公卿士大夫虽惧怕这些地方军阀,却也在心里瞧不起这些武夫。
陆慎这个人倨傲,恐怕只有他嫌弃旁人,却没有旁人嫌弃他的道理。
林容抬头,直视陆慎,目光坦然明烁:“君侯神俊清峙,又守土封疆,护卫黎民,乃当世伟丈夫也。
妾虽久居江州,却仰慕君侯久矣,何有不愿意一说?实乃家父多年前失礼于陆氏族老,妾身羞愧难当,万万不敢有非份之念。”
陆慎闭眼,念:“寒素清□□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哼,崔十一娘,教你说这番话的人,当真觉得自己聪明吗?”
林容一颗心沉下去,勉强道:“妾身不敢,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
陆慎站起来,青铜剑在女子下颚上轻轻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他睁开眼睛,神色间已无丝毫醉意:“敢与不敢,有时候也由不得你自己。
崔十一娘,你想要苟全性命于乱世,须得有自知之明。”
剑锋微微挑开,林容再次伏首顿地:“妾身谨记君侯教诲。”
陆慎再无多话,推门,大步而去。
翠禽、凤箫、曲嬷嬷候在门外,听见响动,赶忙进去,见自家主子跪在地上,下颚还隐隐有一条细细的血痕,吓得半死:“县主,这是怎么了?”
林容在她们的搀扶下站起来,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不答反问:“嬷嬷,现在总可以传膳了吧?”
曲嬷嬷迟疑:“县主,君侯他……君侯他何故离去?”
林容回:“他不会再来了。”
自家主子不想说,不想告诉你的事情,你是怎么问都无济于事的,曲嬷嬷、翠禽、凤箫三人这一路北上,早已经领教了这个道理。
外头席面上的大鱼大肉,崔嬷嬷是抵死都不让林容入口的,亲自去厨房,整治了小半瓮带冻姜醋鱼,一小碟子肉鲊炖雏鸡,一小碗鳝丝鸡汤面,一碟荷叶糟鹌鹑,一大碗干荔枝汤:“今儿晚了,又人生地不熟,不比在江州的时候,只得这些寻常的食材,奴婢捡了几样主子入得了口了,县主将就将就。
赶明儿把从江州带的器物收拾出来,老奴再给整治一番?”
林容早饿得等不及了,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就着小菜,足足吃了两大碗兰苕绿的碧粳米,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筷子。
凤箫更活泼一些,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笑吟吟端了酽茶给林容漱口:“县主这样好的胃口,倘若六姑娘见了,还不知怎么取笑呢?从下面往上算起,连我们这样的丫头也没有吃两大碗米的道理,您一个做主子的,还这样不知节制?”
翠禽也道:“县主向来脾胃不好,赶明儿又不安生了。”
一面打发小丫头:“樟木箱子里有一套填漆的多宝盒,里面第二个抽屉里放了消食的药丸,取出几粒来。”
林容笑吟吟看她们折腾,沐浴过了坐在窗前擦头发。
曲嬷嬷命小丫头浓薰绣被,一面替林容轻轻蓖头发,一面唠叨:“主子莫怪我多嘴,长公主临行前把县主托付给我,有些话,我老婆子不得不说。”
“雍州牧是行伍之人,久在军旅之中,性子刚毅不屈,县主此等品貌,倘稍加柔顺,何愁不承宠呢?大婚之夜,雍州牧便拂袖而去,只怕时日一久,县主在此处便无立足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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