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大丫头翠禽守在旁边脚踏边上。
林容微微一动,她便惊醒:“县主,你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林容吐出一个字:“茶!”
翠禽连忙端了茶来,小心的喂了半一盏,道:“可算是醒了,这三日里可把奴婢吓坏了,先是出汗,不知换了多少身衣裳。
等喝了药,倒是不出汗了,发起高热来,抓着我的手说胡话,不独我,连长公主、老太太、六姑娘都吓得半死,在这里守了半夜。
老太太、长公主这才回去没多久。
六姑娘不放心,只在碧纱橱里歪着躺一躺。”
这说着话,便见崔琦披了衣裳从里边出来:“果然是醒了,那起子大夫一向往重了说,不然显不出他们的本事来。
我就说,你这样年轻,底子又一向好,吃上几服药,再没有不好的。”
林容见她脸上的表情是由衷的担忧,也是感动,闻言笑了笑。
崔琦本还撑得住,见林容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偏还这样笑,坐到床边时,便止不住泪了,自己拿了帕子擦了:“瞧我,你好了,我偏来哭。
也是怪我,明知道你吃不得酒,就该陪着你。
叫你醉得掉进湖里,还叫……叫雍州牧给救了起来。
不过还好,瞧见的人不多,不过是家里几位相熟的世伯。”
林容喃喃:“吃醉了酒?”
崔琦笑笑:“可不是,跟醉猫似的,跌进湖里,还病了这几天。
翠禽,你可记住了,以后一滴酒也不许你主子沾了。”
媚药这种东西,是不能跟姑娘家联系起来的,倒不如说是喝醉了,扯个幌子遮起来,大家也体面。
林容点点头,声音嘶哑着,问:“上次托六姐姐寻的那画?”
崔琦立刻明白过来,往旁边小几上取来一副图,递过去:“上回见了半副残卷,就像着了魔似的。
这画有什么要紧的地方,你都病成这副样子了,还惦记着这画?”
那画缓缓展开,略看过去也寻常,不过是一位襴衫仕子同一位锦衣仕女,在松树下对弈罢了,只上面题了两句诗——昼长饮罢风流子,忽听楸平响碧纱。
林容心道,这句诗出自清代纳兰容若,是师兄挂在办公司的一幅画。
这蹩脚的字画,一看就是他的手笔,林容耳边几乎就回响起他那洋洋自得的声音来:以后退休了,找个有松树的院子下棋,一边听着松风,一边下棋,这才叫意境。
林容抿嘴,指着那画上的款识,不答反问:“六姐姐可知道,这千崖客是何人?现在在何处?”
崔琦奇道:“这是怎么了?魔障了不曾?往日最不喜什么诗啊画的,这回怎么对这幅不入流的残画这样上心?”
一旁的丫鬟翠禽端了药进来:“县主快把药喝了,再说话不迟。”
又抹泪:“好好的赴宴,去时好端端的,回来生了一场大病。
奴婢就不该留在院子里看屋子,那几个小丫头不中用,以后奴婢都不离县主半步了。”
林容接过药,只是手上没力气,叫崔琦一勺一勺喂着:“画上提的款是千崖客,也并不曾听过。
这时节,朝廷大兴党锢之争,仕人大多隐居乡野,这‘千崖客’又是别号,寻常哪里去知道?只是我瞧那印章倒仿佛有些雍州陆家的样式。”
她替林容擦了擦嘴角,把那画上的印章指给她看:“你看,这几个字是阴文,又是小篆,间或虫鸟纹,颇有魏晋遗风,据我所知,只雍州陆氏那边还时兴这样的印。
这画也不算什么名家手笔,你的小库房里边什么好的没有,巴巴打听这个做什么?”
林容听了,复躺下,拨弄着床帐上的流苏,久久不语,良久,笑:“这画同我有缘,在姑太太家见了半幅残卷,便喜欢上了。
画上那两句诗也写得好,从没见旁人这样画过画,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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