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他的手,目光不错眼地盯着他,只觉得脸都在抖,不愿错过哪怕一瞬,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叫大人们进来,在屏风外回话。”
等众人在外头跪好了,张廷玉便拿出一张明黄色绢帛,四爷气若游丝地、一字一句地启口。
难怪他们不敢说,她难受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泪水从被洞穿的胸口汹涌而来,她趴在床边,连支撑身体的力气也没有,四爷分明是在叫人来写遗诏的。
“……今、朕躬不豫,奄弃臣民,在朕身本无生,去来一如。”
在宝月的抽泣声里,他每说一个字,苏培盛便大声复述给外间的朝臣们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她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她掩面背过身去,她不想给四爷看她的悲伤,不想惹得他伤心,惹得他不放心。
如果真是今日,为什么不能叫他看一个笑脸?
可重若千钧的嘴角,想要牵起来是这样的难。
可忽然,四爷轻轻牵住了她一根手指,遗诏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念完了。
“玉娘,朕、我——”
他说了那样长一段话,如今实在没有一点力气了。
那松松的一点力道,叫宝月哭的昏沉的脑袋里闪过一丝清明,她终于和着泪水朝他露出一个笑。
“天日昭昭,万岁俯仰无愧也,”
泪水一点一点地砸在他的手背上,宝月同他多年以来,早已是心有灵犀,“若是于我而言,只待与哥哥,重结来生愿。”
他阖着眼睛,苍白的脸颊上忽然浮现出殷红的色泽,用为数不多的力气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那日以后,宝月寸步不敢离开,她彻夜不眠地守了几日,四爷也担心什么时候一觉睡去了就再也看不见她,难道他就舍得?便也放任她在身边。
也许是医治得当,也许是上天降福,总之那一道将周围人安排了个遍的遗诏并没有用上。
他平日里并不怎么生病,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有那年的时疫和这一回,却都是大病。
那时候年轻,身体养了些日子也就恢复了,可这次却不一样,他批折子的时候总是很快就觉得疲惫,精神也远远不如年轻时。
纵然病好了,底子却狠狠伤到了,一时半会也无法调养回来。
可政务却不会等他,依旧是那句话,真正到了情急的时候,无论西天佛祖还是无量天尊,哪个有用就拜哪个。
偏偏四爷实在是一个很有钻研精神的人,他不是止步于拜一拜,精研佛法的时候,他要与高僧论佛,注解经书,如今为了自己的身体开始崇道,也不是日夜吐纳打坐就完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圆明园开始养一大批的道人,道路旁开始运送一些颇有分量的东西,日子久了,封闭的马车在青砖上也留下深深的辙痕。
宝月有些莫名的害怕,她去找他,竟在他书架的角落里发现一个陌生的锦盒。
她将那个锦盒打开,里头静静放着的,是一颗鲜红的丹药。
“怎么了?”
四爷从后头拍了怕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的手一抖,那丹药便跌在地上碎成几块,那几片红色的东西,和圆明园青砖石上的辙痕,在她眼里慢慢变成了铅、汞和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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