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粗气跟在父母后面,这样的逃亡已经有一个月了。
自打十四岁生日宴刚过完的那个晚上被父母摇醒,急匆匆又小心翼翼地离开了上海的家,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先是开车到镇江,然后乘坐一艘运煤驳船到达铜陵某个小码头下船,又有人安排了一辆卡车拉着全家到了景德镇,随后是去火车站扒上一列货车,在货车上摇晃了好几天,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到哪里了。
为了不泄露行踪,父母和我扔掉了手机,与人联系也都是用固定电话,甚至向路人借电话。
一路上吃过小饭店,方便面,压缩饼干,各种路边采摘的蔬果,路边拖车上的排挡。
我好怀念黑椒牛排,虾子大乌参,拿破仑,还有家里厨子最拿手的糖醋古老肉。
偶尔,在路边休息的时候,母亲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内疚。
父亲很少说话,一般都是小声跟母亲说几句,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开始逃亡之前的时光,回想起来仿若梦幻。
父母在体制内的级别都不低,所以美好舒适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天经地义的。
父亲很少回家,母亲经常加班,我的童年几乎是在保姆,老师,同学的呵护和奉承下度过的。
母亲因为不能经常陪在身边,所以对我过度的宠溺,要什么就有什么。
聪明,骄傲,颐指气使,这一切在十四岁生日的当晚戛然而止。
我讨厌不知目的的逃亡,我讨厌吃路上乱七八糟的食物,我讨厌那些给予父母帮助时带着一脸施舍的表情的人,我讨厌那些敲不开的门和对着我们吠叫的狗。
但是我知道就算表达出来也于事无补,一切都变了,由于某些缘故。
我不是很懂,只是偶尔从父母交谈的片言只语中知道了有某个原因。
我还知道如果一件事你不能改变它,那么就接受它,就好比小时候父母很晚回家,不管我怎么生气哭闹,依然也不会有任何改观。
母亲有一次摸着我的头夸我懂事,我则努力表现出天真的笑脸。
其实我只是在忍耐,在等待,我相信父母一定会把我带回以前的富足快乐的环境。
我喘着粗气继续跟在父母后面,走在一条山路上,路的一侧是一个很陡的河谷,一条湍急的河流在河谷中流淌。
父亲说还有三个小时就能到一个叫南山村的地方,到了那里就可以休整一阵子,不用这么奔波了。
这句话不但没有宽慰我,反而让我接近崩溃。
是的,我一直在硬撑,我已经太累了,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了。
我看了一眼边上深深的河谷,暗忖是不是该假装失足掉下去一了百了算了。
这时父母忽然停了下来,我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散出警戒与不安的情绪。
接着,一个柔柔的川音响起:“大哥大姐是来旅游的吗?”
母亲上前了一步,让我大为惊讶的是,她也用川音回答:“妹儿,我们是要到南山村去耍滴。”
“大哥大姐,南山村还有好远,是要走好几个小时,这个小弟弟怕是走不动啰。”
说着话一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难怪父母如此警惕,在偏远的山区,哪会有这么漂亮,不,是美丽的女人。
我大口喘着气,心想我要死了,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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