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坐车坐久了,山路又颠簸,才会心下不悦吧。
每个人都有不高兴的时候,主君又在病中,不悦也很正常。
阿玖很快释然,屁颠屁颠跟上。
及至晚间,裴延褪去一家主君的华贵外衣,只余玉色中衣,愈加显得苍白与单薄。
门扉吱呀轻响,阿玖端了一盏安神茶,轻手轻脚放下,继而来到拔步床前,先是安放帐中香,再将寝具铺放整齐,最后按照主君的习惯,一方帐幕放下,一方则用玉勾挂起。
“主君,婢子伺候您沐浴。”
阿玖自己也有点紧张,可是临行前大夫人特意叮嘱过,主君从前偏好独自沐浴,不用人伺候,但病程渐久,病情愈重,万一有个好歹,在外侯着的人都没个数,因此大夫人强调最好避免主君独处。
裴延眉宇皱起,盯着阿玖跪趴时露出的顶,恍然间明白了。
“母亲,还是祖母?”
裴延眼中含有质询神色,“谁对你说了什么。”
阿玖把头埋得低低的,回答不上来。
若照实回答,岂不是出卖了大夫人?
若欺骗主君,岂不是辜负了主君待她的好?
阿玖为难极了,索性不开口,如萝卜头打翻水碗后把头埋起来一般。
裴延神色一点一点冷下去,“既不肯说,那今晚打道回府,我亲自问一问。”
“不要,主君不要!”
阿玖不想连大夫人交代的唯一一件事都做不好。
“婢子说就是了。”
阿玖仰起脸,像是被他冷峻的模样吓到,眼中隐有水色,“大夫人命婢子做主君的通房丫头,夜间伺候主君。”
“主君,主君,”
阿玖膝行至裴延跟前,小声哀求:“您若不要婢子伺候沐浴,那婢子就在浴房外等您,可是主君能不能不要赶婢子走?”
“我何时说赶你?”
阿玖想说大家都知道的,主君年轻的时候曾有婢女爬床,类似的事情生过两次,皆被主君逐出府去。
“主君没说。”
阿玖低低答道。
裴延又问:“大夫人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委身于我?”
“什么都没有,是婢子自愿伺候您的。”
裴延早年曾执掌大理寺,折狱鞫谳之事手到擒来,阿玖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可以说是让人听了直笑。
“我竟错看了你。”
裴延略显失望,此刻理性占了上风,回顾这一两个月来,他为阿玖破例太多次,在当下看来显得可笑至极。
“下去。”
裴延没再多说什么,独自进了浴房。
半个时辰后,裴延躺入阿玖铺就的床铺。
帐中香是她选的,锦衾的棱角是她抚平的,就连帐钩都留有她的体温。
这觉是睡不下去了。
少顷,裴延身披厚氅,打开房门,忽而意识到这里不是绣雪堂,房屋的结构陈设不尽相同,那个睡在碧纱橱外的小姑娘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今晚守夜的是卜林,见主君出来,几乎不做他想就指着饭堂的方向说:“主君,阿玖在吃夜宵。”
“……”
一时间,裴延不知该训卜林随意揣度他的心思,还是该气阿玖竟还吃得下东西。
“我何曾说要寻阿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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