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裴昀心中一颤,突然明白过来了:“是他?”
都到了这般地步,还有谁会山长水远一路追来,谁会义无反顾执迷不悟,谁舍生忘死也要千里迢迢来寻她?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由头至尾,也不过便只有那一个罢!
“你竟是到如今才告诉我,当真是,谨小慎微”
行朝浩浩荡荡十万人船队,她又寸步不离保护在赵正身边,从惠州到崖山数月时间里,她对此一无所知,必是有人存心隐瞒。
怕什么?怕他是奸细?怕她一去不返?
谢岑沉声道:“我不能放纵任何一丝意外发生的可能。”
只是他没想到,无论他如何派人驱逐攻击,那艘船都如阴魂不散一般,忽隐忽现,若即若离,甩也甩不掉。
“你去见他一面吧。”
他轻叹了一声,“诀别也好,叙旧也罢,总该有始有终,莫如我一般,徒留许多剪不断理还乱,下辈子也还不完。”
“不能见,见了就回不来了。”
裴昀一把夺过谢岑手中的酒壶,掀开壶盖,仰头直接将剩余的酒水倒进口中,大口吞咽,不顾迸溅出的酒水湿透领口衣裳。
啪啦——
空空如也的酒壶被摔碎在礁石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猛然起身,面对苍茫大海,气运丹田,大声喝道:
“爹娘尝教诲,人生在世,当为君子,忠孝节义,顶天立地,碧血丹心,光耀汗青!”
“我裴昀此生,不负家国天下!”
“只是负了一人心。”
接连几句话,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几不可闻。
她闭上眼,忍住满腔酸涩,颤声道:
“但愿下辈子,他莫再遇见我了”
与崖山一水相隔的崖门镇,一个宋兵按照吩咐将话和物带到,便离开了停靠在岸边的那艘疾风艇。
颜玉央垂眸望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白玉梳,眉宇一片冰寒。
——破镜难圆,断梳难续,山高水长,希自珍慰。
这艘疾风艇乃是蒲家神船之护卫艇,掌舵之人绰号高老大,是个四十几许的中年汉子,今次时间紧迫,他被大小姐派来姑爷咳,现今该叫玉公子了,总之是被派来这位手下,全权听其指挥。
众人在海上追击飘泊了数个月之久,皆是有苦说不出,此刻高老大审时度势,试探着上前问道:
“玉公子,这回咱们可以回航了吧?”
颜玉央不语,只合拢掌心,用力握紧断梳,那断口之处,本该锋利如刀,然而盖因有人天长日久磋磨把玩,以至于圆润光滑,压在肌肤之上,不曾留下丝毫伤痕。
他轻轻一笑,笑得自嘲无比,笑得苦涩难当:
“你当真俯仰之间,无愧于心,一丝一毫愧疚都不曾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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