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石支吾半天不知如何回答,陶修的问题瞬间把他带回那晚残忍的战场,浓烟滚滚、血腥味扑鼻,被血糊住的双目……周石烦躁不安地驳了他一句:“这叫什么话,谁杀人还能成为习惯?第一次和第二次杀人都一样,你以为我以前做过那种事人命在我手中消失我心里就会比你舒坦?”
陶修像在自言自语:“我有一念仁心,打斗时从未想过取他们性命,他们对我凶狠残暴我亦坚持不伤他们性命。
但是在水中,我一刀割了那人的喉咙,没有一点手软。”
他摊开右手,好像上面还有那人血液的温度,那个周军被割喉后在水中挣扎蹬腿,洇开的血把水搅得更加模糊不清,陶修闭眼屏息冲破那团鲜血仓皇逃命,身上总甩不掉血腥味。
危急的情况根本没有给他恐惧的时间,看着同袍一个一个死在敌军手里,他终于又杀了第二人。
原来杀人真的可以变得随意或是麻木,为斩断大船的锚链,他甚至杀红了眼,可能杀了八个、十个,或是十五个。
夜晚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屋梁,眼神空洞呆滞,死在他手中的人那么多,唯有被他割喉的人临死时绝望的眼神令他浑身战栗,常从梦中惊醒,手上湿腻的触感让他整宿整宿不能入睡。
周石一瘸一拐挪到陶修面前,突然捏住他的下巴怒气冲冲:“这是军营,杀人是两国的交锋,不是邻里间因为点鸡零狗碎的破事生的命案,你不杀他们,他们却不会对你手软,看看我们回来几个人,两国交战没有正义的一方,对周国人而言我们这些人也是该下地狱的恶徒。
你在沙场上还讲仁义、良善简直是笑话,只会害了你。”
他喘着粗气继续说:“郭威、尹小苟他们的尸体还悬挂在敌营向我们示威,像腊肉一样挂在江面上,十几具尸体被风吹得来回晃荡我们却不能去收尸。
我们该做什么,就是下次再在疆场见面时杀的更多更凶一点。”
陶修打开他的手,什么话都没说。
周石走的时候还朝地啐了一口:“哼,小孩子。”
活下来的六人不但受段泽的特殊关照,连卢思苌也亲自去将士们帐中表示“慰问”
。
卢将军身后跟了五六个职务不一的参军、校尉、都统,中间身穿黑光铁铠的卢思苌在一众人中显得非常雄壮魁梧,他进门时把头略低了一点才能进来。
早就被召集在庵庐的几名勇士见到卢思苌后慌忙起身,身体站的笔直,连许图陵都咬牙把腰直了起来。
卢思苌左手扶剑,在六人前后走上一圈,步伐又稳又慢,每走一步铠甲就出威严的碰撞,是令士卒仰望钦佩的声音。
他站在张城面前,问:“听说你烧了一百多条战船还毫无伤?”
张城目视前方,一板一眼回答:“伤了,小腿的皮擦破一块。”
卢思苌的嘴角翘了一点,重重拍打张城的肩表示认可:“多吃点肉补回来。
你是哪里人?”
“沭阳郡人。”
沭阳郡属前齐的疆土,此人能抛弃故土来到京口的江矶营,必然有极深的家仇要报,动乱中最无辜最易丧命的就是百姓,赢得城池时,城中百姓可杀,输掉城池时,城中百姓亦可杀。
卢将军走到周石、许图陵跟前,对他们的伤势关心几句,又问他们想要什么奖赏,周石被卢将军突如其来的关心弄的紧张激动,开口大声道:“卢将军,我儿子喜欢跟我练武,他想要一把弓箭。”
这是周石来京口和家人道别时八岁儿子提出的要求,这几天正琢磨要哪里搞一把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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