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说着,垂眼往自己身上看看。
这一身冬衣既轻又暖,衣料里不知是织了什么金贵的丝线,被烛火映着,泛出柔和又灿烂的光泽,从前在街上,就连向穿着这样料子的人凑近讨饭,也是想都不敢想的,更别说是穿到自个儿身上。
话是扯谎的话,可话说到这处,不由得就想,眼前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她爹还活着就好了。
想到这些,千钟胸口微微有些闷,鼻尖儿一酸,眼圈泛起一重温热,嚅声道:“我怕……要是我穿得太好了,我爹就不认得我了。”
眼见着自己这一问就把千钟问红了眼眶,银柳既悔又不落忍,便不再多问一句,只道:“县主日子越过越好,老大人在天有灵,必当是为县主高兴的。
奴婢这就去准备香烛供果。”
“不过,”
银柳又一迟疑,“明日宫里会来人送嫁衣,想是还有些婚仪上的事要交代,县主不宜在外久留,我就陪您早去早回吧。”
一听银柳要同去,千钟连连摇头,忙说使不得。
“从前梅氏逃婚,在皇城里都是传遍的,现下大人要跟梅氏把这耽误了十年的婚仪补全,皇城里肯定人人都好奇得很,全都盯着看呢。
要是让旁人瞧见梅氏在成亲前去个叫花子的坟头上祭拜,铁定要嚼出好些是非来。
我换上这衣裳,悄悄去一趟,表了心意就行了。”
这番顾虑确实在理,但探事九监中人的路子之多,悄悄陪她来去一趟,对银柳也不是难事。
银柳正要再劝一劝,又听她开口。
“祭拜的东西也不劳姑姑准备,只是还有一桩……”
千钟巴巴望着银柳,央道,“我兄长那里,也求姑姑帮我瞒着,可别让他知道我出了家门。
我已认了自己是梅家的女儿,还要再去祭拜从前的爹,让兄长知道,怕他要不高兴了。”
梅重九会不会介意这个,银柳不知道,但她知道,这里里外外的事千钟都已打算得这么周到,便是铁了心非要自己去不可了。
“那……县主一定早去早回。”
“一定!”
什么时候回来,千钟心里没底,但她的确起了个大早,换上那一副叫花子的行头,又去外面园子里薅了几根细长柔韧的枯草,拧成一股草绳,把头乱蓬蓬地拢上,还不忘把些碎枝枯叶揉进头间。
这些日子又是用药,又是补养,从前手脚上那些伤处已快要好全了,连疤痕都淡下不少,脸上也白净得没了忍饥受冻的模样,只得搓了些灰土上去遮掩。
那身破烂衣裳也被浆洗得过分干净了,千钟又就地反复打了几个滚,蹭得有些河里上冻后就不曾过水的样子了,才算作罢。
如此一番折腾罢,被银柳从宅院小侧门悄悄送出去时,天还没大亮呢。
不知是变天,还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一身皮肉娇气起来,已比从前多裹了那件旧棉袍,一阵风掠过,还是冷得一个激灵,瑟瑟地缩紧了身子。
梅宅所在的这片尽是富贵宅邸,这一大早,街巷间还不见有什么人影,再往外走一走,才能见着那些摸黑起个大早为生计奔忙的人。
这些人在这会儿还顾得上说一说的,必定是能影响他们讨生活的要紧话,这些话里多半不会掺假。
千钟一面小心地避着盘踞在各地盘上的叫花子们,一面仔细收敛着街面上各处不时被寒风送来的散碎言语,没多一会儿,果真拼凑出一个要紧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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