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我有恩,我岂能恩将仇报?”
庄和初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柿子。
他已着意挑了颗很好的,可许是熟得最好的那些已在那日里晃掉了,手中这颗无论怎么看,还是远不如她摘给他的那颗饱满剔透。
大概也远不如那颗甘美。
如此想着,庄和初动手摘去了那干硬的果蒂,顺着露出的一团软底,轻轻揭开一道一指宽的小口,浅浅吮入一口甘浆。
造景用的果树,选种与养护皆以美观为重,口味只算得上平平。
可一想起这一口甘浆在那副灵秀的眉眼间激荡起的明亮笑意,这平平的滋味里就好似额外注进了些甜美,是无论什么名贵品种,无论何等精心养护,都再无法与之相较的了。
亦可想而知,现下还好好收在他卧房窗台上的那一颗,又是何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甘美。
“她是很好。
不过,非是我所能肖想。
一粒天生地养的种子,历尽艰辛破土而出,难得在狂风骤雨中扎根展叶,竭尽全力挣得一线生机,而今,眼见着风雨就要过去了,此时若要将之连根掘起,埋进荒滩砾漠,与一截枯根朽木为伴,我怕是……”
庄和初嗓音微一滞,轻笑了一声,尾音经寒风卷入梅重九耳中,有种将柿子皮嚼在口中一般甜中带涩的滋味。
“我怕是要难容于天地,不得好死了。”
哪怕钦定的婚期就在后日,哪怕人就被安顿在这里待嫁,庄和初既说得出这话,梅重九就相信,这人必定是有十足把握,能让这场眼下看起来一切都在有序推进着的亲事成不了。
梅重九眉头动了动,到底沉着脸摸索着坐了回来,又是拿大半个后脑勺对着那人,再开口时,话还硬着,话音已软了几许。
“那你在她身上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承认,那时请她来当梅知雪,是有救你出狱,并为你寻个更稳妥落脚处的打算。”
庄和初慢慢吃着柿子,慢慢道,“但我也确实未曾想过,要拿这一纸户籍将她与你捆束在一处,让她照管你。”
庄和初目光略略一抬,落到那半片颇没好气的后脑勺上。
又往下扫了一眼。
庄和初清瘦归清瘦,但终究是习武之人,一身筋骨只是看着单薄而已,梅重九才是实实在在的一副文弱身子,先前在京兆府大牢里熬刑多日,哪怕已好生照料了几日,如今坐在这冬日枯树寒石间,也并不显得比之多出多少生机。
可即便如此,也比那在街上艰难求生的人好上很多了。
“若全照我的意思,只要你的户籍从广泰楼中脱离出来,随她迁落,我便为你另做打算。
她既已顶了梅知雪的一切烦扰,那包括这宅子在内的一切好处,自然也该尽数由她受用。”
可谁能想到,她办事竟如此干脆,借着进宫的方便就求到了皇后那去,皇后手谕一下,又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关节上,也就由不得旁人再做盘算了。
庄和初无奈地笑笑。
“不过,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从前孑然一身,为人欺凌,如今虽食饱衣足,可在这自立门户之初,便是没有惹上裕王,也免不得要遇到比从前更复杂险恶的难处。
你若能照拂一二,那再好不过。”
从前她在街上讨生活,纵有千般难处,万般凶险,也都能使个心眼儿,耍个手段,一跑了之。
往后就再没有这么简单的事了。
这短短数日里,除了几顿饱饭滋养出的血肉,还有许多看不见触不及的事正在她身上天翻地覆地变化着。
有些变化一旦生,便是踏上了一条再无法回头的路,唯有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奋勇向前。
“你也不必担心,她有自己的主意,不会事事都麻烦你。
你只要容她在难过时向你哭诉一番,她向你征询建议时,你陪她说说话,就足够了。”
说着,庄和初看看那片无动于衷的后脑勺。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