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的吗?怎么会在这儿呀?”
庄和初将这半只碗迎着清辉细细端详着,似是最尽心的镖师,在将护送的珍宝交付之前,慎重做着最后一道检查。
“这碗虽只有小半个,但边缘甚是光滑,该是碎裂后还用了很多年的。
在皇城街巷间寻只像样的碗应该不难,你一直用着它,那店家打你时,你也全心护着它,想来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千钟目光始终追在那碗上,连连点头,因抑制不住激动,话音微微颤。
“这碗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本来是一整个的,后来被人追着打的时候摔碎了,就只剩这半个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昨日后来,她也悄悄摸回那条街上看过,在厚厚的积雪里扒拉到一双手都没了知觉,还是一粒碎片都没见着,便也死心了。
这世上除了咽进肚里的东西,再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
将她养大的爹会死,费力找来过冬的衣裳会被夺去,就是这条命,也是说丢就会丢的,一只碗又能有什么例外?
她实在没敢想过,从她身边离去的东西,竟还能有回来的一日。
“原是在我身上收着的,不想半途遇袭,随马车一同落到了大理寺,费了点周折才着人将它取回来。”
庄和初说罢,终于一转手,朝她递来。
千钟颤颤地伸出双手,那半只碗轻轻放上来时,熟悉的触感与分量骤然回到手上,心头蓦地一热,鼻子一酸,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谢谢大人……”
喉头被一团温热堵住,开口难言,哽咽间,泪珠子连成线地顺颊而下。
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千钟便又要磕头,刚要转坐为跪,就被庄和初伸手拦住了。
“不必多礼,本就是我误得你丢了它,为你将它寻回来,是应该的。”
约莫是想不通这个应该,千钟怔怔抬头,抽着鼻子朝他望来,泪眼中含着澹澹水光,被月光映着,璀璨如珠。
她白日里那身光鲜夺目的衣裙已经换下,面上粉黛也尽数洗去了,满头珠翠卸去之后,髻也拆解开来,浓密的头简单地编成一束,在尾用她自己那根不起眼的布绳系着,从头到脚,再无半分雕饰。
被澄澈如洗的月光映着,仿佛淤泥里奋力钻出的一尖小荷,直叫人想将世间最明媚的阳光,最甘美的雨露,最清爽的风,统统都给她。
那小荷朝他望着望着,忽然想起些什么,头一低,将碗揣进怀里,抹掉眼泪站起身来,退至一旁,将从此处离开的路彻底为他让开。
“大人救苦救难,积善积福,一定大有好报。
夜里冷,您的病还没好呢,您快回去歇着吧。”
这地方已被他现,无论他是为着什么找来的,她都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等他走了,她还得再寻摸个过夜的地方呢。
庄和初被她撵得一愣,转而笑了一声,却不起身,只又一转手,开了食盒的下一层,从中端出一碟形如八瓣小花的糕点。
“不忙,我还有几句话与你说。
新做好的枣花酥,尝尝看。”
千钟原地迟疑着不动,庄和初也不催促,只温然笑道:“你的案子,京兆府出了结果。”
千钟一怔,说实在话,她也并不清楚在京兆府翻案要做些什么,只道是自己的清白被京兆府承认,这事儿也就算完了。
可听庄和初这么一说,显然就是还有些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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