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临死前又专门嘱咐我,只能靠自己讨活路,绝不能打卖身的主意,也不能有让人养着的念头。”
“这是为什么?”
千钟垂下眼,“我爹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她爹死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那时候她年纪小,骤然失了唯一的庇护,虽也牢牢记着这份嘱咐,可几天讨不着一口饭吃,又被人满街撵着打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是能有个长久的依靠就好了。
遇着有人捡野猫回家,她都忍不住羡慕地看一眼。
后来咬着牙一天天挣扎着活了下来,渐渐摸索出些门道,也在街上长了足够多的见识,才有些明白,她爹为什么在临死前这样叮嘱她。
这世上最能害人的东西,就是妄念。
总揣着妄念,事到临头就总觉得还有别的指望,就会不由自主地想等着别人朝自己伸手,使不出自己本有的力气与主意来,本来是能自己闯过的沟坎,这么一犹疑,也要活活溺死在里头了。
像今早这样,遭难时偏巧就有贵人伸手的机缘,比六月飞雪的日子还少。
何况,别人赏来的东西,除了吃进肚子里的饭,都是说收走就能收走的,要是一把筋骨被养娇了,养散了,再被丢回街上,还怎么活?
也只有打心底里彻底绝了那些将活命的希望寄于他人的念头,从自己身上扎扎实实地磨出些可以让自己依靠的本事来,才能拼得出一条长久的活路。
到如今,那些念头,她当真是一丝也没有了。
但她今日三番五次受他恩赏,这会儿手里还抱着他赏的吃食,若把这些话原原本本说给他听,那可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所以千钟话止于此,又拿手里的骨头把自己的嘴占上了。
庄和初只略略思量片刻,也没有追问。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无论这一番深谋远虑究竟是出于什么计量,眼下有一件事定是确凿无疑的。
她今夜来见他要说的事,定然是与生计无关。
庄和初到供桌前捡出几颗红枣,又转回茶案旁坐下来。
“也罢,今日在百福巷答应你的话,还是作数的,你想要些什么,都可以与我说。
君子言出必行,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一定为你办到。”
她今日冒死跑到这儿来,为的就是他这话。
千钟忙撂下手里的骨头,举起破烂的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又把满是油渍的手在身上使劲儿蹭了蹭,一番整理妥当,走到他面前端正跪下来,才郑重开口。
“大人,我爹说过,讨赏不能得寸进尺,再心善的贵人也不能逮着一个没完没了地讨,但我确实有一桩事,非得求您这样的大人物才行。”
庄和初笑笑,将那几颗红枣一一对半撕开,尽数丢进茶壶里,扣回壶盖,袖起手来,不急不忙道:“无妨,且说来听听吧。”
“我想求您为我翻案。”
“翻案?”
庄和初恍然想起来,“今日那包子铺店家与我说,京兆府有你的案底,是为的这桩案子吗?”
“我是冤枉的!”
一听那店家已在他面前告了状,千钟不由得急起来。
“那个抓我去京兆府的官爷,他是那店家的一门亲戚,管店家叫一声叔。
他们叔侄俩在堂上你一句我一句,坐堂断案的官爷根本不容我说话,就要打我板子,说要打到我招供为止。
我……我是怕,他们要活活打死我,才画押认罪的。”
自裕王坐镇京兆府以来,京兆府打板子都是把人拖到大门口,当着满街往来行人的面打,为的便是一个威慑,是以下手之狠,莫说她这一把嶙峋瘦骨,就是虎豹一般的体格,也受不过二十下就要服软了。
她再如何伶牙俐齿,脑筋活络,进了京兆府都是枉然,暂避一时锋芒,留得青山,再从长计议,的确是她那般处境之下的上策。
“既如此,你实话说,当日真相究竟如何?”
“我……我那天就是在那铺子外睡觉,迷迷糊糊一睁眼,就见碗里有个吃了半截的包子,应该是路过的贵人赏下的,可店家老爷瞧见非说是我偷的,碰巧他那京兆府当差的侄子巡街巡过来,为了给他出气,就把我抓去了。”
京兆府判案,真相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
当日她认罪画押之后,京兆府便以偷窃罪判了她十下板子,也不曾走收押入狱那些繁琐手续,当堂干脆利落地打完就把她丢回了街上。
幸亏她嘴上殷勤了些,哄得行刑的衙役心软,下手留情不少,既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皮开肉绽。
否则,就算没有当场咽气,回到街上也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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