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淮意识到事态可能和想象中有出入,他收起四方镜,不动声色瞥向天都与王庭那边的动静,发现那两边也是乱糟糟一团,于是压低声音问:“看到什么了?”
陆屿然垂落的衣袖被夜里狂风吹得向上翻卷,他脚步朝前不停,吐出两个冷冽的字眼:“溺海。”
巫山在蕉城的下榻之处是城中一座酒楼。
如果说王庭出行清空酒楼是糜烂成风,故做排场,巫山则更夸张,此时连门前都围着穿甲执戟的守卫,用商淮从前的话来说,就是巫山里的人跟患了病似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喜欢跟外界接触,走到哪里都弄得神秘兮兮。
陆屿然率先跨过门槛,身后商淮与一众长老执事跟着,十几双眼睛围着他一个人转,他皱皱眉,二言两句捡着探墟镜里的情况说了。
探墟镜并不如往常似的单独给提示,实际上,他们二人同时看到了“溺海”
两个字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得知这一情况,在场漫开窃窃私语,有长老已经打开了四方镜,即刻传信回了本家。
商淮抓着四方镜翻来覆去地把玩,跟着皱眉,他看了看陆屿然的脸色,有点不确定地道:“溺海……指的是什么?”
溺海这个词,在九州太特殊了。
只要一提起,就一定会有人想到千年前的妖骸之乱,溺海里埋的东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在门派世家间并不是秘密,但凡有点底蕴的家族建址都避着溺海走。
九州被两条溺海一分为四,那两条溺海主支十分稳定,从未出过动乱,于是王庭,巫山与天都各占一块,唯独还剩个拥有着溺海分支的归墟无人问津,无人称雄,处于十分尴尬的位置。
而今溺海这个词出现在帝位争夺中,二家一时之间都做不了决定,他们都有脑子,那个位置谁都想争是不假,但作为昔日跟随帝主亲身参与了那一战的家族,他们更不敢让昔日劫难重演一回。
事情有点难办。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商淮兀自想了想,还没想出个好的方法来,就见门外有个巫山术士快步走近,抱拳肃声道:“公子,萝州城城主答应见面了,不过属下去的时候,同时遇到了王庭和天都的人。”
陆屿然颔首,并不觉得意外,他起身朝外走,身形才动,又想到什么,回头拿上了自己的四方镜。
商淮若有所思,问:“你见赵巍做什么?”
陆屿然依旧是话不超过二句的德行:“谈谈条件。”
陆屿然只带了商淮和幕一去萝州城主府,城主府今夜灯壁辉煌,从上到下齐齐戒严,无数身着甲胄的亲兵正陆续赶来,将城主府围得和铁桶一样,大有一种和谈不拢就直接血拼到底的意思。
幕一看得直皱眉头,他没商淮的胆子,不敢和陆屿然搭话,此时只得在商淮耳边表达自己的疑惑:“这个赵巍什么来头?他难不成觉得自己这点兵能抗衡二家?”
他神色十分丰富:“听说他本
人只有八境。”
不说别的,就二家现在齐聚蕉城的九境,随便拎一个出来,今夜就能血洗城主府,这点兵当真不够看的。
很快,幕一的疑问就得到了回复,只见城主府内,温流光身边的一位执事被人好声好气请了出来,赵巍则在里面扮红脸,声音里余怒未消:“天都若真有能耐,不若今夜就血洗城主府。
帝主生前最是宽和仁善,今日也叫天授旨和他残留的意识看看,如今意在帝位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位天都执事脸上的怒意戛然而止,他被身边的人拉了拉,竟就这样忍气吞声回去了。
见状,商淮对幕一道:“看看诺,有这一句话传扬出去,短时间内没人敢动他。”
毕竟谁也拿不准,天授旨是不是真在看着他们的表现决定择谁为主,哪怕无所顾忌如温流光,出手前也得掂量掂量。
陆屿然早料到有这么一场,连眼皮都未掀一下,他解下鹤氅交给画仙,言简意赅:“去通报。”
赵巍第一次见传闻中的帝嗣。
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他昔日特意调查过陆屿然,此时一边亲自迎出来,一边忍不住细致地观察他,那观察中带着点轻微的审视意味,嘴上倒是客客气气的,不见方才对付天都使臣时的暴躁:“见过帝嗣。”
“请起。”
赵巍人到中年,身材较为圆润,鼻头红肿凸起,两只眼睛看人时总是习惯性地眯起,透出种略显滑稽的和善,实在不像是不通情理之人,他搓了搓手,在陆屿然开口前道:“帝嗣驾临之前,天都少主也派人来说过溺海的事,若是帝嗣也打着想接管萝州的主意,就不必开这个口了。”
“如今二家争权,萝州无意卷入任何纷争,城中好不容易发展至今,百姓生存不易,才有起色,不该沦为权斗的牺牲品。”
赵巍说话时,陆屿然静静地看着他,瞳仁深邃,赵巍说着说着,就在这种目光中稍低了声音,神情严肃起来:“需要的时候,二家争取萝州,不需要了,便随意丢弃践踏,视人命为草芥——”
“赵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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