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苍目书生对于不咸山上有仙人一事,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
如若不然,为何几个甲子间从未寻到过半点仙迹?当然也不排除北境过于偏僻的可能。
他求眼前的高人上京替自己问真仙,其实就是委婉的询问陆先生罢了......毕竟活了这么久,他从未见过有一个‘人’的寿元能比那只蛾子还要悠久。
或许是因为苍目书生俊雅通脱的气质浑然已具骨,温和的态度也不惹人厌烦,陆尘然端着茶碗,轻抿了一口,略带几分好奇的问道:
“死而复生?先生可是有什么遗憾之事?”
“......”
罗疏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指挥着几只蝴蝶拾起那只飞蛾的翅膀,那几只蝴蝶便是寻了个角落,你一下我一下的开始缝制起了包袱。
“其实不瞒先生,这只是我的一点点执念罢了。”
“......”
二百多年前,罗疏自山下走来,来到了佳木郡城东的娴雅小阁定居,赏雪读书摹画,闲暇之余便会感受着人间的烟火气。
他最爱的便是听戏曲,伴着细密的锣鼓点声响起,‘闺门旦’手持折扇半遮脸庞,恰若犹抱琵琶半遮面。
也就是在听戏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叫‘茴香’的戏子,爱上了她在戏台上所扮的那‘闺门旦’。
不久后,罗刹国大军来犯,战火一直从庆平县绵延到了佳木郡,罗刹国的士兵抓来了数十名佳木郡的百姓,以他们的性命威胁茴香姑娘唱戏,茴香没有拒绝......
那是一场茴香姑娘的粉墨登台独角戏,那一晚,佳木郡一片寂静,戏院里却是灯火通明,罗刹国的甲士都坐在戏台之下喝酒吃肉,放肆大笑......
台上,是闺门旦的昆腔曼妙,台下,则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伴着密切的锣鼓之音,茴香的声音好似登山,壁立千仞,一山叠一山,一叠又一叠......而后,一场蓄谋已久的大火蔓延在了那戏院,火借风势,留下了大片的黑痕,升起浓烟滚滚,冲天若龙。
罗刹国的甲士发现时,却发现门早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
陆尘然面色顿时肃穆,心中已经隐隐知道了后续:
“后来呢?”
角落的蝴蝶依旧在忙碌着,他所要的包袱已经被缝制好了大半。
罗疏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开口道:
();() “戏院的楼塌了,茴香的戏却未终......”
“......”
这个陆尘然有耳闻的。
老祖宗有规矩,唱戏的开了腔,就必须唱完。
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
唱戏的,对此尤为注重,便是在蓝星,因此而死的壮烈戏子便也不在少数。
“我真傻,真的!”
罗疏抬起他的那双无神的苍目,接着说道:
“我单知道茴香那天晚上要唱戏,那些罗刹国甲士要听戏。
我不知道茴香姑娘早已经打定了同他们同归于尽的念头,没能及时冲进大火中将她救出来......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她的魂魄,只是哪里都寻不到。”
“我知道死不能复生,可茴香的死在我的心头永远都是一根刺,这也是我的执念......”
苍目书生的故事讲完了。
那几只蝴蝶也将包袱也做完了。
罗疏双手将这包袱递到了陆尘然的手中,轻轻道:
“先生,包袱已经做好了。”
“......”
陆尘然摸着这透明的薄若蝉翼的包袱,而后看着罗疏,略带着几分感慨的开口道:
“若是到了上京,陆某寻到了真仙,定会帮先生问询的......连带着当年亡于庆平县的那一万甲士的魂魄。”
“那就谢过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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