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希只觉得这些天神思恍惚,天天睡大觉错过了点卯的时候,而且滋味也变了,喜欢用酸梅泡茶水饭吃,稍微荤腥的东西就吐。
甚至性格也变了,时不时晕倒,还偏要做个不珍惜身体的犟种,即使是熬夜,还要点上灯油,批一天的测验卷,烛火惺忪,极难点燃又极易灭,害得木子希摩擦了好几次火石。
是的,金庾信这一批花郎们的毕业季来了,等到明年春天,他们就要奔赴战场了。
想到这一点,木子希总是在想,当他们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他们的故乡就开始给他们准备葬礼了,真不知道,到征战结束的时候,还能集齐多少位学生来开同学会。
也许不多了吧。
可怜河边无定骨,皆是春闺梦里人,生儿埋没随荒草,生女犹得嫁比邻。
冷兵器时代,战争说白了就是人肉粉碎机。
也罢,其实都算好的吧,他们大多数是贵族家庭,有的是商贾家庭,家里有钱,都是去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去的。
她想起,她母亲跟他说过的,有一条大路,天天路上都有小狗被车撞死,有一个小女孩儿开始的时候还很心疼,都想花钱给小狗救治,但是后来,撞的小狗多了,女孩儿反而希望,能够再来一辆车子碾过去,解脱它的痛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有人比他们更苦。
他们被编排成郎徒,不用接受这样的军事教育,文化教育,就直接进了军营,天天枯燥的训练,到了打仗的时候,炮灰也都是他们,也有可能,上了战场也许是他们一条上升渠道。
木子希轻叹了一声。
第二天,源花,副源花召集全校老师开会。
看来从古到今都是这样,一个个表情严肃,认真在倾听,其实暗中都搓着手指。
木子希建议花郎的终末考试不以武力第一,而主要考试汉语文。
各人却纷纷侧目,源花抚弄着他的长髯虬须,他是一介将官退休的赳赳武夫,言到急处难免激愤,左手向木子希的方向高高抬起。
“若不是看在您是公主的份上,我早就……我大新罗不是华夏的附庸,为什么要学习汉文?而且,强身健体乃花郎武士之根本?学习汉文,学个屁?”
毗昙白了他一眼。
就连谢若壑老先生也说:“就算是拿出隋朝科举的那一套最简单的汉文考题,我们花郎子弟也未必能胜任呢。
敢问公主,您的汉文师从何处?为何去隋朝留过学,却与之学问迥异?如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何考?而且学这些,学给谁看呢?我在隋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如此低劣的文字?”
老先生仙风道骨,一派学问家气象,前几天见他,一直逐卷逐卷给学生们改错字,改语病,严肃的样子,怎么也笑不起来,他太过严肃了一些,也太过认真了一些。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正是毒辣刺目,热得正有些心焦。
老先生不见愠色,言辞却灼灼。
毗昙正欲教训这食古不化的老夫子,木子希眼神示意他退下,他只好低头搓着手指,按捺下心头急躁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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