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正奇怪地看着他:“之前我每次给你书,你双眼发亮,今日眼里怎么没光了?”
邹清许:“......”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爱读书。
邹清许乖巧地收下这些书,他环视四周清幽的环境,人一旦不在高位,哪里都显得寂寥,梁文正说:“我一般上午干会儿活,下午在这里看书,生活还是很惬意的。”
邹清许看到老头的下巴仿佛圆了一些,好不羡慕,退休真好,何必在朝中和一群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斗呢,这个破班他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无聊又危险。
想当初他直播的时候,哪怕擦边,只会封号,但没有生命危险。
邹清许暗自慨叹:“我什么时候才能像老师一样。”
梁文正转过身,回头看邹清许,他的目光清亮中透着一丝浑浊,像泥块刚刚入池,梁文正坐在椅上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的压力不低于我,你谋划多年想要报仇,好不容易高中科考,如今朝堂昏暗,眼下的形势似乎又不适合报仇。”
邹清许不敢让自己脸上表露出太多情绪,如果说被撕的给荣庆帝上书的那封折子是他打算报仇的手段,这个仇不如不报。
总有一些人,很天真,很可爱,很傻。
邹清许直播时,连他的铁粉都知道:要想战胜强盗,就要比强盗更狠。
邹清许忽然问梁文正:“这个仇非报不可吗?”
“多年前我救下你的那一刻,你浑身是血,那时是你第一次咬着牙跟我说要报仇,我看到你纯澈的眸子里满是杀意,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吓得心突突跳,后来你刻苦读书,不分四季,不舍昼夜,没有朋友,没有娱乐,一刻都不敢放松,我每次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说你要为家人报仇。”
梁文正的目光悠悠渺渺,“现在,你难道想要放手吗?”
邹清许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他被人追杀时的血腥场景,眼前浮出家人们命丧黄泉的惨状,但是他除了心里不舒服,很难共情。
他毕竟不是曾经使用这副身体的邹清许。
邹清许脑子里虽然有过去痛苦的回忆,但没有全家为何惨死的真相,这些年他了解的东西不过是传言,邹清许看向梁文正:“我父亲当年究竟犯了什么罪?”
书房里忽然陷入一片静默,像冰天雪地里被冻住的湖面。
往日时光像忽然被翻转的沙漏,一点一点倾泻,过了半晌,梁文正开口:“你父亲邹瀚承没有错,他是被陷害致死的。”
记忆是灰白的,似乎也是彩色的,梁文正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他曾经是国子监祭酒,在任上做了许多实事,深得百姓爱戴,譬如增加诸生的生活津贴,透明化监生选拔流程,亲自授课等,他清正廉明,礼贤下士,身上有儒者的风骨和气节,令人敬佩。”
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波澜,邹清许听闻喃喃自语:“想必他当年也是清流。”
“邹瀚承为人清正,但也正因为他的清正,得罪了不少人,于是在当时的同僚中,有人对他动了心思。”
梁文正说的这些,和邹清许靠小道消息打听来的某个版本差不多,只不过历史永远是当权者和胜利者的历史,书册中邹瀚承犯了大罪,只有当时的百姓知道他是个好官,给他清白。
提起邹瀚承,无人不叹惋。
人死如灯灭,后人的评价或许并不重要,在当下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心中,他丹心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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