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龄压抑地“嗯”
了一声,再之后,场地广播清冷的女声报出柳曦的最终得分:自由操项目难度分5.300,完成分6.933,总分12.233,全能成绩55.199。
细碎的议论中“降组了”
“连排降”
“有风险”
“真不行”
等等词汇轰然炸响,而柳曦的呜咽则猛然放大成嚎啕。
打小生长在体操馆里,简秋宁早听惯了一批批的小孩子们初次开韧带时无法忍受的痛呼,却从未听过如此无词而伤痛的悲号,如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虽然,由常理而论,两次重大失误之后仍然压过得分54.900的韩国选手排名第二的柳曦根本就不该有这样的悲伤。
“唔,现在我们就恭喜简秋宁获得体操女子个人全能决赛的金牌,这也是华国代表队在本届亚运会摘得的第37金。”
为比赛作着总结,童桐甜美的声线出现了一丝溃裂:“还要恭喜……呃……恭喜来自粤省队的柳曦拿下银牌,为我国实现了包揽该项目金银牌的完美成就……华国小花们……真的是好样的……”
电视机屏幕上,两位穿着一模一样运动服的姑娘比邻而立,亚军泣不成声,冠军手足无措,定格成了一幅竞技体操赛场上的“世界名画”
。
包揽冠亚,无论是对于国家队而言还是对于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来说,都是一个皆大欢喜无可挑剔的大团圆结局。
可是,有血有肉的运动员们终究会有不同的思维和情感,就算是流年里被随意抛掷的一粒沙,也会发出属于各自的不平之鸣。
很小的时候,在简秋宁的梦里,就曾经无数次闪回过自己第一次在国际大赛上斩获金牌的场景。
如今,那么久的不公与压抑,那么多的磨折与失落,一次次在落选名单的恐惧中辗转反侧疑神疑鬼,一次次在与对手咫尺之别的绝望中逼着自己跌跌撞撞地前行,日积月累的情绪如洪水浩浩荡荡,终于得到一个宣泄的小口,还不许她尽情尽兴欢喜一回吗?
所以美梦成真的一瞬间,简秋宁也未尝不是喜不自胜,颠倒欲狂。
将要离场时,她把身边杜明暖的包当作自己的塞进了好些东西,脚上绷带没拆完就要穿鞋,被胡旭平提醒了之后,又连着好几次把左脚塞进了右边的鞋子里去。
从礼仪小姐举着指示牌召集奖牌得主列队准备领奖时起,简秋宁心里一直有一堆回想起来浅薄得过了分的念头蠢蠢欲动着:走向领奖台时是绷着脚尖迈正步还是故作随意地踱过去?站上领奖台时嘴角弯成多少度,要不要转着圈儿向看台四周的观众们再致意一次?国歌奏完,好像是有一个合照环节的吧,要不要像曾经的大哥哥大姐姐那样把金牌放在嘴里咬一咬?
可是这些念头都被死死地摁着脑袋,凝成一块堵在胸口的大石头,憋屈而无奈。
眼角余光里,柳曦的啜泣没有哪怕一秒的停歇。
先是有细如蚊蚋的抽噎声顺着脑后头发攀爬上来,让简秋宁头皮发麻;慢慢地,声音在欢快乐曲里渐至不闻,只有一颗有一颗清亮的泪珠,如漏壶一般沿着睫毛有规律地滴下。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以冠军身份拥抱祝贺亚军时,她的手臂只在柳曦肩上虚虚地环了一环。
触感却似乎能隔空传递,冰凉而生硬,仿佛来自一块了无生气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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