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主人大多是新派的,家里或还留旧习,招个苏北来的女人作佣人,统称之为“娘姨”
。
于是在早晨,这些粗壮的娘姨用劳作开始为石库门的清晨奏序曲。
狭窄的弄堂会首先热闹,娘姨们努力而勤恳,就为这方寸间的安身之地。
她们同南北难民一致,是九一八事变以后,蜂拥来这十里洋场。
大家都传“上海遍地是金子”
,离开了家园,躲开日本人的飞机大炮,都愿意来上海拣金子。
可一到上海,哪里有金子?宽宽的南京路、爱多亚路、霞飞路,条条名字嘀溜响当,座座招牌霓彩璀璨,看久了要头晕,可连容身之处都没有。
这里的马路终日有扫街夫清洁打扫,整得比家里的客堂间都要干净。
逃难的人有的实在太累了,把铺盖一滚,想就着这温暖的太阳在干净的地头睡个午觉,立刻就有穿制服的印度阿三来赶人,挥舞警棍,敲在背脊上,就是一条深深的红印子。
于是,他们又仓皇地南北分散。
有的被石库门收容,有的就被赶到了苏州河的北边。
朝霞初起,也会照到这里――闸北大片空地上黑黝黝的蚕茧似的“滚地龙”
。
上海人要捏着鼻子叫这名儿。
这里终年潮湿,散发腐败气味的小窝棚,是把几根毛竹用火烘弯成弓形,插入泥地里当作架子,盖上芦席搭成的。
这种窝棚没有窗,挂个草帘当门,只能弓着背进进出出,屋子里面除了睡觉的铺盖便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总算也是个落脚的地方。
这里的人们大多是无暇学习新派的,生存是更大的压力。
男人们大多去码头做扛包工,或是人力车夫,都要卖力气的活儿。
女人们也必须有活儿干,胆子大手又巧的编织草鞋,挂了满身,去南京路附近的人多的地方售卖;只安于住家方圆内的便聚集在某一处石库门弄堂口,拿着针线给人缝缝补补,做“缝穷婆”
。
世道虽然艰难,但有一席安身地,能平静度日,他们就能意足。
上海滩上,也有人没有安身地。
是孱弱的老人和幼小的孩子,他们只有石库门弄堂转弯抹角处能收容。
用捡来的竹竿和麻绳搭一个小小的担架,腾空搁在那些能避雨的檐廊下,乞讨些破棉袄旧棉絮,铺在上头,也能当作一个避身的小小的天地。
小云的“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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