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使曹髦的眼睛微微瞇了起来,神色间有丝阴郁一闪而过。
"
陛下、陛下?"
身旁正在恭敬聆听圣训的众臣们久久等不到他的下一句话,不禁壮着胆子,试探地唤了两声。
陛下......在看什么?几人战战兢兢地伸长了脖子,往曹髦视线的终点看去。
一看之下,发觉那平时显得冷若冰霜、难以接近的司马昭仪,此刻竟然和堂兄司马攸只手相握,笑容烂漫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那笑容里没有冷冰冰的自持和刻意的疏离,只有真诚的愉悦和关怀,衬得她淡妆的容颜娇艳不可方物。
在她身后,无论是卞皇后,还是其它位列"
九嫔"
的妃子,都顿时显得姿容黯淡失色了。
曹髦并没注意到身旁近臣们小心翼翼的窥探,他只看到司马攸自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然后司马回雪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低低叫了一声,就一把将那件东西抢在手中,爱不释手地反复把玩。
那纯然澄澈的笑颜,一瞬间却有如锋利的长剑般,正正刺中了他的心。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他沉下了脸,想起了她在他面前露出的那种虚伪的、漠然的、粉饰太平般的笑,想起了那笑容里的苦涩与嘲讽;有时候当他看见那样的笑容时,甚至不想去碰触到她的身体、她的肌肤,因为那样的笑容在他的眼里,仿佛写满了他们彼此的怨憎和对这场婚约的嫌恶--
他陡然转回视线,力持语气平静地开口,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
少康、殷宗中兴之美,夏启、周成守文之盛,论德较实,方诸汉祖,吾见其优,未闻其劣;顾所遇之时殊,故所名之功异耳。
少康生于灭亡之后,降为诸侯之隶,崎岖逃难,仅以身免;能布其德而兆其谋,卒灭过、戈,克复禹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
他正要说下去,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接道:"
非至德弘仁,岂济斯勋?"
曹髦暗吃一惊,自责竟没有注意到司马炎已走到了他的身后。
他方才与近臣所谈的一番话,不知道司马炎会听去多少?自己实在太大意了!
若在平时,他怎么会容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他脑中心念电转,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为自己的失言补救,另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就在他背后扬起,带着点不以为然的笑意。
"
哎呀,大堂兄,你怎么如此褒扬那夏少康啊!
还说他若不是至德弘仁,岂能达到如此成就?可是你说,他有什么成就啊?夏朝在他时,天命气数已是将尽,就好似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即使有神医良药出现,救得了他一时,难道就能救得了他一世、救得了天命之所归吗?"
司马回雪语气虽然轻淡,但话语里暗藏的轻蔑却教旁人都听得分明。
这一番话使得那些近臣变了脸色,却不敢声张;也使得曹髦的怒焰在胸中炸开,教他非常困难地才勉强压下了脱口痛斥她逾越无礼的冲动。
但这番话无疑同时取悦了司马炎。
他脸上先前的阴沉淡去,甚至还笑着拍了拍司马回雪的肩,为骤然紧绷起来的气氛打圆场。
"
昭仪,你这观点,可是新理论啊!
想那少康可是夏室的中兴之帝,起自微贱,却匡复一朝之盛;连陛下......"
他有意无意地向曹髦瞄了一眼,"
都认为宜高夏康而下汉祖,你......这不是明摆着要跟陛下唱反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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