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的反应迅速而果决――她即刻扭头就走,并不看朱也,自然也谈不上道别。
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当时不知道,事后也不愿意多想,当然其实心里是明白的。
――寄人篱下、受人恩惠,看人脸色、被人耻笑那简直是免不了的。
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了,感受又不一样,尤其这不是寻常的讥讽嘲笑,这样大的污辱根本超过自己可以承受的底线。
瞧,还以为神经早已被生活磨砺得足够强韧,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丹青径自离开,耳畔“嗡嗡”
作响,依稀听到董小姐与朱也激烈对话,至于都说了些甚么,不清楚,也不重要了。
当夜丹青想,是时候了,苏珊说得对,是该找地方搬出来了,一日寄居他人荫下,一日不得抬头自主。
想定了,心神倒也安泰下来,这才觉得渴,于是轻轻开门出来找水喝,待要回去房间时眼角的余光蓦地瞥见客厅靠窗的地方静静立了个人,晴朗月光下,赫然是母亲寂寥落寞的身形。
“妈妈?”
丹青低低唤了一声趋近过去,然而母亲并不应答,也不回头,依旧呆呆注视窗外,看似专注,目光却又仿佛是散的,那股恍惚神气令人心惊。
丹青忽然想起,自己有好些日子没同母亲正常沟通了,似乎自打上次董某过来闹出一场风波之后,母亲就变得十分静默,不再歇斯底里发作,也不愿意与人交流说话,甚至很少踏出卧室,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内,但又不抽烟不喝酒,只是一个人静静待着,连窗帘都不肯拉开。
这些细节要到现在才一点一点浮上丹青心头,因为母亲原本的孤僻古怪性子,也因为这个暑期格外纷乱忙碌,她忽视那些蛛丝马迹,此刻,她又惊又痛。
丹青牵起母亲的手离开窗口走至沙发前,母亲乖乖坐下,但还是不作声。
“妈妈?”
丹青屈膝在母亲身边蹲下,将母亲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蜷起抵住自己的下巴,“妈妈,你和我说话好不好?”
母亲终于有了反应,但也只是眼珠略略在丹青脸上打个转,随即失去了兴趣,调头看往窗户的方向。
丹青六神无主,几乎要扑向电话找人求救。
可是,找谁呢?
朱也?董某?苏珊?田田?
她惨淡地笑,然后摇头。
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想哭,但不是现在。
丹青用力吸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乖巧又温柔地说,“妈妈,是不是月亮太亮,映得不能睡?来,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于是,也不管母亲有没有在听,或者肯不肯开口,丹青开始絮絮讲述这个暑期的所经所历,以及自己对以后的大致打算――当然,不该说的都过滤掉了。
“……所以妈妈,我想我们搬出来住好不好?我会尽快找房子,你看过觉得喜欢就搬,好不好?”
时间已经很晚,丹青小心服侍母亲回房间歇下,轻手轻脚退出来才要关门,听得母亲低低声说,“也好,搬出来也好。”
至此,丹青才稍稍放了心,后半晌竟是安枕无梦直至天明。
接下来的两天丹青在忐忑中度过。
她担心母亲,然而母亲看起来又似乎恢复了些许旧观,除了更为缄默内向,倒是没有再出现那晚令人见而生忧的游离神情。
此外也怕朱也或董某会找上门来,然而没有,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通。
意外之余,丹青反而更加不安,心神不宁中似乎嗅到了飓风来袭之前雨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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