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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横穿过草地,看看走近了那盘花绿漆的小铁门。
香港地气潮湿,富家宅第大都建筑在三四丈高的石基上,因此出了这门,还要爬下螺旋式的百级台阶,方才是马路。
睇睇正在抽那门闩,底下一阵汽车喇叭响,睨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斜刺里掠过薇龙睇睇二人,噔噔噔跑下石级去,口里一路笑嚷:“少奶回来了!
少奶回来了!”
睇睇耸了耸肩冷笑道:“芝麻大的事,也值得这样舍命忘身的,抢着去拔个头筹!
一般是奴才,我却看不惯那种下贱相!”
一扭身便进去了。
丢下薇龙一个人呆呆站在铁门边;她被睨儿乱哄哄这一阵搅,心里倒有些七上八下的发了慌。
扶了铁门望下去,汽车门开了,一个娇小个子的西装少妇跨出车来,一身黑,黑草帽檐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在日光中闪闪烁烁,正爬在她腮帮子上,一亮一暗,亮的时候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暗的时候便像一粒青痣。
那面网足有两三码长,像围巾似的兜在肩上,飘飘拂拂。
开车的看不清楚,似乎是个青年男子,伸出头来和她道别,她把脖子一僵,就走上台阶来了。
睨儿早满面春风迎了上去问道:“乔家十三少爷怎么不上来喝杯啤酒?”
那妇人道:“谁有空跟他歪缠?”
睨儿听她声气不对,连忙收起笑容,接过她手里的小藤箱,低声道:“可该累着了!
回来得倒早!”
那妇人回头看汽车已经驶开了,便向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骂道:“去便去了,你可别再回来!
我们是完了!”
睨儿看她是真动了大气,便不敢再插嘴。
那妇人瞅了睨儿一眼,先是不屑对她诉苦的神气,自己发了一会愣,然后鼻子里酸酸地笑了一声道:“睨儿你听听,巴巴的一大早请我到海边去,原来是借我做幌子呢。
他要约玛琳赵,她们广东人家规矩严,怕她父亲不答应,有了长辈在场监督,赵家的千金就有了护身符。
他打的这种主意,亏他对我说得出口!”
睨儿忙不迭跌脚叹息,骂姓乔的该死。
那妇人且不理会她,透过一口气来接下去说道:“我替人拉拢是常事,姓乔的你不该不把话说明白了,作弄老娘。
老娘眼睛里瞧过的人就多了,人人眼睛里有了我就不能有第二个人。
唱戏唱到私订终身后花园,反正轮不到我去扮奶妈!
吃酒,我不惯做陪客!
姓乔的你这小杂种,你爸爸巴结英国人弄了个爵士衔,你妈可是来历不明的葡萄牙婊子,澳门摇摊场子上数筹码的。
你这猴儿崽子,胆大包天,到老娘面前捣起鬼来了!”
一面数落着,把面纱一掀,掀到帽子后头去,移步上阶。
薇龙这才看见她的脸,毕竟上了几岁年纪,白腻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是这一季巴黎新拟的“桑子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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