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一定会觉得奇怪,因此起了疑心,但是那好象是侦探小说里的事,在实生活里大概是不会发生的。
世钧一路走着,老觉得那戒指在他裤袋里,那颗红宝石就像一个燃烧着的香烟头一样,烫痛他的腿。
他伸进手去,把那戒指掏出来,一看也没看,就向道旁的野地里一扔。
那天晚上他回到医院里,他父亲因为他出去了一天,问他上哪儿去了,他只推说遇见了熟人,被他们拉着不放,所以这时候才回来。
他父亲见他有些神情恍惚,也猜着他一定是去找女朋友去了。
第二天,他舅舅到医院里来探病,坐的时间比较久,啸桐说话说多了,当天晚上病情就又加重起来。
自这一天起,竟是一天比一天沉重,在医院里一住两个月,后来沈太太也到上海来了,姨太太带着孩子们也来了,就等着送终。
啸桐在那年春天就死在医院里。
春天,虹桥路紫荆花也开花了,紫郁郁的开了一树的小红花。
有一只鸟立在曼桢的窗台上跳跳蹦蹦,房间里面寂静得异样,牠以为房间里没有人,竟飞进来了,扑喇扑喇乱飞乱撞,曼桢似乎对牠也不怎么注意。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病已经好了,但是她发现她有孕了。
她现在总是这样呆呆的,人整个的有点麻木。
坐在那里,太阳晒在脚背上,很是温暖,像有一只黄猫咕噜咕噜伏在她脚上。
她因为和这世界完全隔离了,所以连这阳光照在身上都觉得有一种异样的亲切的意味。
她现在倒是从来不哭了,除了有时候,她想起将来有一天跟世钧见面,要把她的遭遇一一告诉他听,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好象已经面对面在那儿对他说着,她立刻两行眼泪挂下来了。
第十三章(1)
啸桐的灵榇由水路运回南京,世钧跟着船回去,沈太太和姨太太则是分别乘火车回去的。
沈太太死了丈夫,心境倒开展了许多。
寡居的生活她原是很习惯的,过去她是因为丈夫被别人霸占去而守活寡,所以心里总有这样一口气咽不下,不像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守寡了,而且丈夫简直可以说是死在她的怀抱中,盖棺论定,现在谁也没法把他抢走了。
这使她心里觉得非常安定而舒泰。
因为家里地方狭窄,把灵榇寄存在庙里,循例开吊发丧,忙过这些,就忙分家的事情。
是姨太太那边提出分家的要求,姨太太那边的小孩既多,她预算中的一笔教育费又特别庞大,还有她那母亲,她说啸桐从前答应给她母亲养老送终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这些年来积下的私蓄一定很可观,而且啸桐在病中迁出小公馆的时候,也还有许多要紧东西没有带出来,无如这都是死无对证的事。
世钧是一贯抱着息事宁人的主张,劝他母亲吃点亏算了,但是女人总是气量小的,而且里面还牵涉着他嫂嫂。
他们这次分家是对姨太太而言,他嫂嫂以后还是跟着婆婆过活,不过将来总是要分的。
他嫂嫂觉得她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小健打算。
她背后有许多怨言,怪世钧太软弱了,又说他少爷脾气,不知稼穑之艰难,又疑心他从前住在小公馆里的时候,被姨太太十分恭维,年轻人没有主见,所以反而偏向着她。
其实世钧在里面做尽难人。
拖延了许多时候,这件事总算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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