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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得月冷淡地回答:“收到。”
他爸终于出院那天,景哲开着车差点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离猝死一步之遥。
他已经不年轻了,熬夜比不上部门新来的大学生,陪床几天搞得面容枯槁,那天在医院公共洗手间刷牙,感觉自己额角有了一根白头发,吓得差点哭出声。
家里还是老样子,房间门口挂着上世纪流行的珠帘,墙上贴着发黄的奖状,本来是一整面的,有一半被撕了,黄黄白白不成样子。
王月娥说:“你在家住几天?老头子行动不方便,我一个人可搞不来。”
景哲本能地想说好,想了想,说:“我那边还有些事要忙,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或者让我婶娘过来帮忙一下。”
杜月娥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把被子抱回了衣柜里。
他的房间早就改成了杂物室,堆满了不用的衣车,半边抽屉拉不开的书柜,还有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那是景慧的东西。
他走过去,手指一碰镜子上就是一道印子,他记得小时候景慧偷偷拿王月娥的口红,两姐弟在镜子前互相给对方画美人痣和高原红,笑了一下午,晚上景慧还因为这件事被罚跪。
那时候他和她的脸长得那样像,在镜中端详着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后来就不像了,景慧的脸庞柔软而圆润,变成了纯然的女性,有茉莉花的光泽。
他渐渐长高,棱角显出来了,也不再好意思用妈妈的口红了。
他畏惧这个家。
一边眷恋,一边却是畏惧的。
它温柔的时候是冬日可以蜷进里面,睡个天塌不醒的小被窝,残酷的时候是日益收窄的牢笼。
他感觉景慧的游魂还在这个窄小的,上个世纪的三室一厅职工房里徘徊,她的游魂是一个小少女,会跑会笑,拨动珠帘哗啦啦地响,让景哲悚然心惊。
他在这个家感到了有罪。
他自己的罪,和景慧加诸于他身上的罪。
如果当年……
景哲哽住了,埋头说:“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给我电话。”
他已经回不去家了,然而他也不想回自己家,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小方看到自己这样狼狈,可是又不想骗他。
桥东酒吧是景哲常去的一个gay吧,酒吧主人几经辗转,落到了如今的老板手里,这个老板年轻时是个朋克gay,一气之下把酒吧从头到脚捯饬了一遍,从此以后女施主免进,可以说,桥东酒吧是景哲gay涯的几个启蒙点之一。
朋克少年如今也留着小胡子扎个头巾和男人结婚贤妻良母起来,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吨吨吨灌酒的景哲,“我说你这是图个啥?”
“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当年我能帮帮她,她一定不会死的……”
景哲的眼泪差不多把吧台淹了。
老板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诶,你这次回来,是又和好了?”
“嗯。”
景哲点头,“但是我……心里并不开心……”
“你不是结婚了吗?还跑我这瞎混。”
“没有瞎混。”
景哲红着眼睛吸吸鼻子,“我怕我回去憋不住。”
本来就已经够麻烦小方了。
“这有什么啊,哭都见不得,还能过一辈子?”
老板身为过来人,循循善诱,“回去吧,啊,好好过日子。”
景哲嫌他根本不懂自己的苦,头埋在胳膊里,“我脑子乱得很,让我冷静冷静。”
老板拿他没办法,“诶,不是我说,景哲你也算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一个中意的都找不着,要跑去结婚?”
景哲咽下一肚子的辛酸泪,放眼望向烟雾缭绕的舞池,手臂像是丛林的枝叶一样九转十八弯,等着采撷春风一度,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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