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后背朝上,缠着绷带,正在昏睡。
床边站着两名神情警惕的警卫。
她是戴着口罩进去的,脚步轻快地走到病人身边,伸手要了剪刀,缓缓剪开绷带。
一层层的绷带解开,露出下边触目惊心的伤口,星意忍不住说:“这个伤口中枪绝不止两日了,为什么不早些后撤、早些动手术?”
警卫苦笑了一下:“长官向来是身先士卒,坚持不肯后撤,我们也没有办法。”
她皱了眉,将他肩上的绷带全部剪开,猝不及防地,看到伤员右肩的伤疤,那么熟悉的位置……她的剪刀悬空在他肩上,视线微微下移,落在男人因为趴着而露出的小半张脸上。
高挺的鼻梁,剑眉斜飞,大约因为战事繁忙,胡子都没时间刮一刮,几乎将下颌遮了起来——可即便这样,她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
第六战区司令,叶楷正。
她的心脏倏然间漏了数拍,她是最专业的医师,只要是为了伤员的生命,随时可以切断伤残的肢体,也没有时间体会所谓病人的心情。
可他背后溃烂的伤狰狞如同符咒,那样刺眼,她几乎能感受到和他一样的疼痛。
他……怎么会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这个瞬间,星意忘了自己是医师,心口抽痛得几乎要落下眼泪。
“医师,医师?”
警卫看上去十分担心,“司令的伤怎么样?”
她惊醒过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一切软弱的情绪掩藏起来,用力咬了咬下唇,用痛意提醒自己冷静下来:“马上手术。”
因为伤势过重,这台手术在三小时后才结束,星意给他做好了缝合,才示意护士将他送出病房。
陈医师同她一道走出病房,随口说:“小廖,你这次好像特别紧张。”
星意还戴着口罩,微微垂下眼睛,勉强笑了笑说:“怎么会不紧张?他是叶楷正。
手术出了差错,谁来承担责任?”
陈医师喟叹了一声:“是啊。
以前只是听说,眼下看到他一身的伤,才知道是真的。”
星意摘下了口罩,轻声问:“听说过什么?”
“你是国外回来的,大概是不知道。”
陈医师惋惜地说,“叶督军是战区司令中最年轻的,也是最拼命的。
当年在两江,他才掌权没多久,就敢向鬼子开战,只可惜瓦子湾功亏一篑。
若是咱们的军官们都如同他这样,战事又有何可惧?”
星意低着头默默听着,走到更衣室门口同陈医师道了别,换了衣服,又去了病房。
医院的三楼已经全部辟为专属病房,出入时警卫会盘查。
星意到了门口,护士同她打个照面,悄声说:“还没醒。”
病房里没有人,叶楷正趴在床上,依然只是露出小半张脸。
护士已经替他清理过了,刮净了胡子,也擦过脸颊,面容清晰。
她站在床边看他,三年多过去,因为战火的淬砺,他的肤色比那时黑,也比那时更瘦,可是这样英俊的脸庞,即便在沉睡,也显得那样坚毅。
他的嘴唇因为失血又缺水,干裂结起了血痂。
她就去床边拿了棉签,沾了些水,轻轻沾了上去。
棉花迅速地因为吸水而变成粉色,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眼眶微红,这似乎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清贵俊美的年轻督军了。
这几年她不在他身边,却一直晓得,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他从未退缩。
可真正看到他满身的伤痕,她却又觉得难过,几乎感同身受。
星意强迫自己抽回所有感伤的思绪,在记录表上写完,正要悄然离开,忽然看到病床边整整齐齐叠放着叶楷正的军装,军装上是些零碎杂物,大约是手术前从他口袋里取出来的。
手表、钢笔……折成小块的报纸和照片。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