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起了那个传说。
葫芦岛上的先民相信,整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的岛屿,而岛上有一座巨大的迷宫,生者和死者都在这座迷宫里生活,迷宫里的道路太复杂了,因此生者和死者几乎从不相遇,当他们遇见时,他们互不相识。
不过后来大家都搞清楚了,世界不是一座巨大的岛屿,世上也没有容纳生者死者共存的巨大迷宫,生者留在人间,死者会去冥府,大师的小鬼能沟通冥府。
生者想见死者可以去大师那里寻求帮助。
于戎问:“他说的生者死者遇见时,互相不认识是指母亲认不出自己死去的孩子,人认不出自己死的伴侣那样吗?”
苏摇头,说了许多,阿丽费劲地翻译着:“他的意思是……嗯,按照你的说法的话就是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情人之间也互相认不出。”
“但是他们遇见了?”
“是的,他们遇见了。”
阿丽肯定了这一点。
于戎想了想,问苏:“那位大师,能说说他的事情吗?你对他熟悉吗?”
苏说:“大师,是我的恩人。”
“大师搭救过你吗?还是你的家人?”
“我的孩子,三年前我的孩子阿玉死了,大师选择她,做成自己的小鬼,我非常感谢大师。”
于戎愣住,怯怯地看阿丽,小声问:“所以,死去的孩子能被大师做成小鬼,是很值得感恩的事情吗?”
苏拍拍胸脯,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当然啦,那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我们会举办宴席庆祝,我们叫……”
阿丽想了会儿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拜师宴。”
据苏透露,下午在岛上他就是在为这个宴席打下手,他会杀猪,拜师宴上要吃烤全猪,今天这只猪就是他杀的。
接着,苏兴高采烈地说了好一通,阿丽听几句,讲给于戎听几句:“给大师当小鬼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因为在他们的传统里……因为岛和大陆离得很远,岛上的物资又并不丰富,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生下来后是很难长得很大,活得很久的。
孩子死去的比较频繁,死去的孩子如果能成为大师的小鬼,能帮大师做事,大师是会保佑他整家人的,会保佑他们的下一个孩子。
大师是代代相传的。”
于戎说:“死亡变成了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林望月插嘴道:“阿丽,我帮他问吧,他想问苏,我们能不能去参加拜师宴。”
于戎踢他,林望月吐吐舌头,手挂在了船沿,躺得很惬意,他还说:“你怎么不去墨西哥拍亡灵节?那里庆祝死亡也很热闹。”
于戎没理他,阿丽和苏交流了番,对于戎道:“他说没问题,而且你们想见大师,在拜师宴上就能见到。”
阿丽说:“我们今晚就住在苏的家里。”
忽然,太阳彻底沉入了海平面下,漫天的霞光完全被漆黑稀释了,天说黑就黑了,苏拿了个手电筒给阿丽,阿丽打着手电筒坐在船头。
于戎要去换她,阿丽看看手表,没同意。
于戎彻底看不到高当了,哪里都没有陆地,零星几盏渔火也逐渐远去,他们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随着波浪翻高,又沉低。
晚上九点,小船靠岸,抵达了葫芦岛。
一上岛,于戎就听到了一阵欢快的乐声,他打了个机灵,提着行李箱埋头往前走。
林望月在边上笑,单手点烟,吃香烟。
苏的家就在依海兴建的一整片吊脚楼中,此刻左邻右里都不见灯火,苏说,大家都去了拜师宴,去祝贺阿普一家人。
今天拜师的是阿普家的小儿子阿帕,他因为高烧夭折了,大师看中了他,决定收他当自己的徒弟,做一个能通冥府的小鬼。
大师不住在海边,大师住在森林里,拜师宴在森林和沙滩的交接处举行。
在那儿,岛民们支起了白色的顶棚,白色的帐篷,在沙滩上摆上贝壳做的烛台,点上赤红的蜡烛,在树枝上挂上纸糊的白灯笼,他们生起篝火,分着喝酒,分吃烤猪,孩子们跑来跑去,踢一颗瘪了的足球,玩投掷椰壳做的小玩具的游戏,大人们围着篝火举杯,还有人在敲打手鼓,年轻的男女赤着脚载歌载舞。
信仰虔诚的人在白色的帐篷前排队等待被大师接见,接受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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