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里的一棵树根暴露在地表的大榕树最受欢迎,于戎在附近买水,等找零的空当,一连来了好几波游客,大家看到他背着相机,都来请他帮忙拍合照。
合照分批次照,男的一批,女的一批,男女混站着再一批,在这些男人女人们研究站位姿势,同步笑容的间隙,于戎用胶片机偷偷拍抽烟的林望月,喝水的林望月,低头看手机,把手机放在耳边却一言不发的林望月。
好不容易从大榕树前抽了身,经过校门紧闭的坝美小学时,林望月突然开腔,言之凿凿:“你妈一定在这里上过学。”
于戎不太确定:“没听她说过,可能吧。”
他低着头往前走开,声音轻细:“谁知道呢……”
他想到了什么,抬头一喊林望月,问道:“你刚才和谁打电话?”
林望月指着学校大门:“不进去查查学校纪录?”
于戎说:“你家里人知道你来云南了吧?”
林望月咯咯直笑:“你怕啊?”
他们尚未走出坝美小学的范畴,身边一侧还是那围住学校的围墙,墙不高,将将超出于戎的头顶。
林望月踮起脚尖,跳芭蕾舞似的绷直了脚背,脖子仰得高高的,一路走一路往学校里张望。
于戎没管他,喉咙发痒,点了根烟,吃香烟,看着路边的石子,野草,他的另外一侧就是水稻田。
他贴着田地边缘走着,说:“我当然不怕,我又不是人口贩子,把你骗出来要卖了你,你还是要和家里人说一声的,不要让他们担心。”
林望月说:“你是不是怕你妈的老家其实不在这里,你知道她从前住在村里哪一带吗?”
于戎一只脚踩到了烂泥,可他斜着身子,原归沿着那侧边走,踢开石子,踩着野草,说:“她没和我说过。”
林望月的脚掌着了地,一瞅于戎,把他拉回好走的路上,怂恿他:“那你打听打听。”
“小方哥这样的百事通都没听说过的事,要去哪里打听?”
“找些上了年纪的人打听打听。”
于戎大致指了圈,沉声说:”
上了年纪的人今天应该都去布罗家了。”
林望月边听于戎说话边笑,于戎被他笑得心里发了毛,头上冒出些虚汗,嘴里泛起苦味,他一脚又踩进泥里,这次踩得很深,裤腿湿了,他跳起来,拎起裤腿,站在路边抖了抖,一看林望月,他抿着嘴唇,仍笑着,黑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那么小,那么具体。
于戎举高手做投降状,说:“可能她的老家根本不在这里,她骗了所有人,骗了我,我对她其实一无所知。”
说完,他呼了两口烟,添了句:“我对自己的妈妈一无所知,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林望月笑出声音,拍了拍于戎的肩膀,并未置评。
他们继续往前走。
坝美小学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他们前面就是山了,坝美三面环山,他们走过了人多的沿河地带,无论多漫无目的地闲逛都是朝着某座山的方向。
林望月问道:“还有什么人之常情?”
“很多。”
“说来听听?”
于戎却不响了,路两边的植被密集了起来,爬过一小段坡,走进一片茂密的树林,前后左右不见人影,于戎掐灭了烟头,收进口袋,这才逐一道出:“人长大了不是像妈就是像爸;对陌生人,不熟的人推心置腹,面对亲人只会说谎;亲人之间最残忍,这种残忍很大程度上缘于一种自我厌恶,你和亲人共同分享一串基因密码,他们面目可憎,你又可能会好到哪里去呢?”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