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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朴真站在那里越听越难受,她自幼在宫里长大,便是宫里的姑姑和掌事的公公们训示人,那也都是轻声细语,按着规矩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保证罚得你下次再也不敢,却绝没有这样一句一句地侮辱和损人,这还是亲儿子……她低着头盯着李知珉一动不动的靴子,心想,这些年他都是这样子过来的吗?难怪……这样的母后,还不如太子呢,她心里一跳,想起崔娘娘来,那一夜的情形又跳到她的心里,皇后知道皇上和崔娘娘通奸吗?看上去应该不知道,若是知道应该对撞破这个秘密的儿子更怜爱些吧?若是不知道,岂不是李知珉这些年,一直担负着这沉重的秘密,却没有告诉生身母亲?他现在装着韬光养晦,是因为这个秘密吗?
她心里砰砰跳着,觉得窦皇后又可怜又可恨,可怜在丈夫和皇嫂通奸,亲儿子明明很有才能,却也瞒着她,可恨在这般折辱自己的亲生子,却不知道自己亲儿子背负着什么样子的秘密……她若是李知珉,也不愿意进宫啊。
这时窦皇后终于训斥累了:“罢了,说来说去你总是这样,油盐不进,虚心认错,偏就不改!
你进宫来做什么?”
赵朴真几乎要笑出来,李知珉却仍是仿佛被训斥了半天的人不是他一般,平静无波地开口:“孩儿听说母后有意为孩儿谋大姓世族女。”
窦皇后脸上一虚,又正色道:“什么人又在你面前胡吣,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李知珉慢慢道:“母后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操心,此事其实交给父皇做主便好,儿子也志不在此,实不必勉强,非要娶什么大姓世族之女。”
窦皇后怒道:“你懂什么!
选秀之事,自然是皇后之责,你父亲耳根子软,到时候被东阳公主在里头弄鬼,给你弄个十分不得力的妻族,那就再不能翻身了!
便是朱贵妃,如今也打点着其中捣鬼呢,这些天都在请见朱国舅夫人,谁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呢!”
李知珉道:“世家大族,圈着地雄踞为一方豪强,鱼肉乡里,从圣后起就一力打压,提拔寒门学子,如今五姓七望听着好听,实则近些年人才凋零,场面上看着大,不过是吃着祖宗的老本罢了,便是出几个读书人,也大多是墨守成规的陈腐之人,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可想而知,母后实不必拘泥于此,更不需为之操心,白费心思。”
窦皇后完全不听:“你懂什么,世家大族的排场,你是不知,旁的不说,就说太原王氏,那可是煊赫得很!
若是真娶了王氏嫡女,聘礼自是不必说,钱财上那是完全不愁了!
王皇后当初被圣后害死……可恨这次进京的嫡女实在……我之前也打听过,适龄嫡女太少了!
不行只有看过两年你弟弟……”
她忽然戛然而止,飞快地看了李知珉一眼,然后断然道:“总之你别想这些,一切由我安排便是了!
你这些时日在京里乖乖的,切莫惹是生非,管好王府的下仆!”
李知珉徐徐吐出一口气,看着声色俱厉的窦皇后,终于放弃了劝说:“是。”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窦皇后莫名对这个总是不爱说话今日却难得进宫来说了一通的长子有些怵,甚至有了一种不知所起的内疚,于是留了李知珉在宫里吃饭后才放了他出宫回王府。
赵朴真莫名其妙地陪了他进宫,又回了王府,什么都没有做,天又晚了,只好就留在了王府里住着。
花菀笑得直打跌:“你没看到蓝筝知道你陪了王爷进宫,那个样子,坐立不安,先去找文桐公公打听,王爷怎么忽然就带了你进宫,进宫做什么,娘娘说了什么,留饭了吗?文桐公公笑眯眯的,偏偏一点儿没透露,她就又去问别人,小厮们哪里能跟进宫!
就只知道今儿王爷本来是去太学的,后来和太子出来,就去了春明楼,再后来太子走了,王爷就忽然决定进宫了。”
赵朴真一想到无微不至面面俱到的蓝筝发现有事情不在自己控制中的感觉,也忍不住笑:“你又知道得这么清楚,太促狭了吧?”
花菀哈哈大笑:“她倒是遮掩来着,打着关心王爷的旗号,可惜人人都知道她是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她是娘娘身边人,所以每次王爷进宫都带她,这次偏偏没带她吗,她那样子就差直接去问王爷了。”
赵朴真被她感染得也抿着嘴笑,这时房门响了两声:“朴真妹妹在吗?”
说曹操曹操到,听声音竟然正是蓝筝,花菀几乎要笑出来,赵朴真摆了摆手不许她笑,起身开门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蓝筝走进来笑道:“是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听王爷说如今你在春明楼那边有差事,王府回来得少,我想着这几日就要发例银了,怕你明儿出去又不得空回,便先给你送过来。”
说完将手里拿着的手帕包着的几个碎银子递给她:“你数数。”
赵朴真忙笑道:“谢谢蓝姐姐,不值甚么,劳烦走一趟。”
蓝筝长叹一声:“我这也是心中有愧,前儿去折桂园,是我错怪了妹妹,原来中了别人的算计不自知,上官家势大,我也是怕王爷失礼于人,才提醒了王爷一声,没想到倒冤了妹妹,我心里一直很是难过,想着要和妹妹说声对不住。”
赵朴真笑道:“这怎么说,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那都是小人作祟,我都忘了,姐姐也别在意了。”
蓝筝舒展眉头笑道:“妹妹是个豁达人儿,是我想多了,总想着妹妹怕是心里怨我,所以也不敢往妹妹跟前站,怕妹妹看到我烦心,只是这些日子我想着,咱们都是伺候王爷的,自己先不合了,旁人看着也不像,人心不齐,伺候王爷也必是要有差错,若是有个闪失差错,到时候娘娘问罪下来,如何承担得起呢。
所以我也就厚着脸皮,来和妹妹说和,只求妹妹看在王爷份上,莫要和我计较。”
赵朴真看她一番话伶伶俐俐又是娘娘又是王爷的大帽子,心里又好笑又好气,嘴上只道:“我人笨,全没在意,何曾对姐姐有什么意见?倒累着姐姐操心,都是我的不对了。”
蓝筝拉了她的手,目光盯在她胸前那镶嵌宝珠的璎珞笑:“你若是笨,咱们就没一个聪明人了,我听说你记诵书本,便是王爷也赞不绝口,要不怎么把偌大一个春明楼都给你管着,连内院的华章楼,你不在,也并没有拨其他人去管,问王爷,王爷也只说换了人怕书找不到,只教原来的内侍和奴婢按你说的管着。
我想着,咱们几个宫里来的,竟只你一个得王爷青眼,替换不得,我们几个,那都是拙笨不堪使唤的。”
赵朴真看她越说越过火,只好微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妹们都是各有各的差使,缺了哪个都不成的。”
蓝筝笑道:“哎唷,我都很是后悔当初在宫里内讲堂没好好用心学些东西,只想着办好差使就行,竟是想差了。
说起来听说今儿太子和王爷去了春明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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