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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伦死气沉沉地站起来给她擦脖子。
然后她突然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抓住了巴伦的手腕,她的眼睛迸发出一种狂热的、回光返照似的光芒,她说:“你在做什么?你在浪费你的生命。
滚开!
去外面,去远处,去做我做不到的事,去完成我的愿望。
你是自由的,你是前程远大的,不要输在这里。”
巴伦突然回忆起,母亲其实喜欢这样遣词造句地讲话。
她也是如此告诉他,父亲在楼上和婊子做爱,霸占了他们的房间,抢走了他们的生活,这世间的一切都令人厌恶,你也令人厌恶,我有好多怨恨,快要把我吃掉了。
巴伦也回忆起,他听过的《红与黑》都是母亲讲给他的版本,他在地下室写满墙壁的那句话,母亲说是《红与黑》里的,那里有这么一段话吗?——“所有的不公都在我身上,人生别无选择。
你得杀了他。
你得杀了他。
你得杀了他。
你得杀了他。
你得杀了他。”
这一切,他为什么之前要忘记呢?
他只记得夜晚的路灯、天上的月亮、母亲牵他的手,为什么偏偏忘记她在月亮下咬牙切齿的咒骂,和痛苦扭曲的脸呢。
他愣在原地,母亲又偏过头流口水,咿咿呀呀地哼唧,又像个残障一样吧嗒嘴,巴伦刚擦干净的她的脖子又一片脏。
巴伦看着她,直到她入睡,才回家去。
于是他没有给父亲做饭。
父亲问他去哪,做什么,为什么不做饭,但并没有听他的回答。
父亲喝了太多酒,自顾自地问,又摔又砸,拽他的头发,把他甩在墙壁上,扇他的脸,踹他的头,拖着他的脚拖到门口叫他既然不想回家就滚出去,把能抓到的一切扔到他身上,说要拿刀杀了他,巴伦推开门,爬出去,父亲拿着刀赶过来,又被那些惊动的邻居拉回去。
一个热闹的夜晚。
周遭乱哄哄,巴伦躺在地上望月亮。
他想杀了母亲的主治医生,那个男的过得很好,他叫乔治,乔治父亲是白塔的,母亲是银塔的,妻子也很漂亮,工作也清闲。
好想杀了乔治。
嘿嘿,好想杀了他。
哈哈,好想杀了他。
巴伦在地上笑出声,他的父亲把刀向他扔过来,周围人一片惊呼,刀砸在他脸旁边,没能砍死他,巴伦目光炯炯,他想,你看,这是天意。
于是他先骗杀了他爸,又闷杀了他妈。
那天在下雨。
巴伦记得很清楚,他捂死她的时候背后打过一声雷,仿佛在给他鼓劲,于是他镇定地做到最后一秒,然后才拿开枕头,用手把她那一直以来都苦兮兮的、凄惨愁苦的脸扯成个笑脸,用胶带固定好,才从病房离开。
他推开乔治的门,正好看见乔治摘了眼镜在哭泣,看到他进来又惊讶又有点气恼。
巴伦看见乔治桌面上那份给他女儿下的《病危通知书》,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他没听乔治如何咒骂他,也没理会路上任何问他妈妈怎么样的人。
他走进大雨里。
瓢泼大雨浇在他身上,哗啦的雨声压过身后响起的嘈杂,人们发现他母亲的死,拉响了警报,巴伦在雨里奔跑。
他疯狂地跑,追他的人越来越少,本质上他和母亲都一样,是无人问津的野草,对谁都不重要,等他跑到垃圾场时,身后空无一人。
巴伦抬着头看这肮脏丑陋的门牌,高耸的铁门和残破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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