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正是秋阳正烈的时候,日光透过窗牖,被轻轻摇动的竹帘筛进来,铺陈在临窗的长案上,想成明暗交错的光影,一条一条的。
明亮的光,昏暗的影,像是被人拿着竹尺比着一道一道画出来的线,分明得紧,尘埃细细地浮动着,在静得发沉的屋里。
“说吧。”
齐敬堂垂着眼,指尖抚过茶案的一道细长亮纹,声音沉而静,像静水流深的湖底。
圆石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查到的事一一禀来:“那日表公子因臂上有伤并未赴宴,听守卫说进了西边的林子里,直到亥时才回到营帐中。”
“……还有属下查到,表公子走了关系,往京兆尹府办了一份户籍和路引。”
他将怀中的册子取出来,递到案前:“这是京兆尹府登记在册的文书具体细节。”
齐敬堂翻开被竹签隔开的那一页,垂眼淡淡扫着,不过几息,他“啪”
的一声将那册子合上,再抬首时,眸中像结了层寒霜,让人瞧一眼便脊背生寒。
圆石咽了咽喉咙,心里有些发怵,却仍不敢隐瞒,一一照实说来:“此前查他时,属下的人曾查到一细节,说南枝姑娘当时被送到老夫人身边时,三夫人曾暗中打发走了一个婆子。”
“奴才当时觉得此事并未涉及到表公子,便未曾在意,不曾上报,哪知再细细一查,才发觉当年,正是三夫人授意给那婆子,让她在南枝姑娘的茶水中下了些药,又将四公子引过去,差点便成事,而多亏沈家表公子赶来,及时将人救下……”
“砰!”
的一声,瓷盏砚台具被挥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圆石屏着气,不敢再抬头来。
***
午后韶光正盛,南枝立在案后,提笔往朱砂上沾了沾,在纸上绘着几张精巧的花样子,她闲来无事,便拿此打发时间。
儿时她便最喜作画,只是如今,她已是这府里的奴婢,怕别人看出端倪,从不将画技显露于人前,因此只想了些简单的花样子绘着。
齐敬堂走进木樨阁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她立在窗下,脸被日光映得雪白皎洁,还透着淡淡的粉意,她提笔落在纸上,神情慵懒安适,唇角微微牵起,像是在回忆一场绮丽的梦,整个人娴静而温柔。
他缓步悄声走过去,垂眸一看,恰见她纸上所绘,正是一株红豆花样,叶子翠绿,红豆鲜艳,瞧着便倒有几分灵巧。
南枝被他的悄无声息吓了一跳,笔尖一滑,一道朱砂痕便在纸上斜飞过来:“您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神情还有些怔愣,仿佛他是闯入她绮梦的不速之客,齐敬堂却不答她,只是笑着夺了她的笔,拿朱砂在她耳垂处轻轻地研磨着。
她小巧的耳垂处耳洞空空,她似乎平日里还是不习惯戴着那耳坠子,每每总是这般,耳上光秃秃的,仿佛是在提醒他,她当初打下这对耳洞,并不是为了戴上什么明月铛来取悦笼络他,而只是一场委婉而无声的拒绝与反抗。
女为悦己者容,她却连脂粉都懒得上,整日素净着这一张脸,齐敬堂忽地丢开笔,他看着她耳垂处艳红的一点,想起她挺着脊背跪在他面前,对他说她不愿意。
他想起她为了救他的妹妹,青涩又柔顺地揽着他的颈说她愿意,又想起了纵马于林中救她,却见她被旁人护在怀里摔下马,然而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两人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齐敬堂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抬手拿微微发凉的指尖抚着她的脸,语气温柔得像个情深的郎君:“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们阿枝可是在思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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