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陆嘉容在院子里放风筝,偏那日线绞得不紧,摇摇晃晃飞入隔壁八角小亭里,未几,云昭举着风筝过来,只含笑招呼了两句,便熟极而流地将东西交给彩蝶,二人四目相对,眼中俱是柔情满怀——风筝上绣的蝶恋花,难免误以为彩蝶之物,其实哪怕换个花色兴许也一样,是她自愿放弃的,怪不得给旁人做嫁衣。
嘉容默然离开。
再后来,宫中传出选秀的消息,而她也顺利在一众丽质天成的闺秀中脱颖而出,父亲叔伯自是踌躇满怀,认为能得圣上青眼是无边福祉,就连母亲也松了口气,女儿终身已有依托,当皇帝的妃嫔总比嫁给世族轻省许多,亦无须主持中馈,对嘉容这么个闲逸懒散的性子,实在合适不过。
唯独陆嘉容心中无波无澜,她埋葬了本应属于自己的感情,换来的,也不过是跟个形同陆路的丈夫相伴终身罢了。
她忽然有种念头,迫切地想让云昭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也许他只是没瞧出来,或者不敢相信——也许他也一样爱着她呢?
固然圣旨不可违抗,但,若让她不问明白就进宫,她还不如触柱而死。
陆嘉容终于决定要去见他,可陆母带来的消息却如一盆冷水浇面而来,宋云昭因落榜已回归故里,他还把彩蝶给带走了,想必不久便会成婚。
陆嘉容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整个的她成了一具空壳,云昭走了,也带走了她此生唯一也是最后的爱。
可日子仍得过下去,陆嘉容浑浑噩噩进宫,起初很吃了些苦头,亏得当时的令妃魏佳氏多方施以援手,她才知晓是这张脸的缘故——她生得太像慧贤皇贵妃,嘉贵妃等人因此恨她。
多可笑啊,她以为皇帝选她是因她自己本事,原来不过是来当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已。
陆嘉容倒也不在意,家里需要她光耀门楣,她索性跟令妃抱成团儿邀宠,反正她的心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好舍不下的?
至于那个男人,她倒是一眼看透了他,不过是个自负又多情的浪子,谁要是爱上他,才是自栽跟头。
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真爱。
直到十年后一个蒙古姑娘进宫,陆嘉容才算觉得这寡淡的日子多了些趣味。
郁宛是天生就会讨人开心的,哪怕她说的笑话不怎么好笑,还是叫人忍不住为她捧场——从此陆嘉容在宫中的姊妹又多了一个。
可到底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令妃频繁生育,总是忙忙碌碌,可见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去做,至于郁宛,她身边簇拥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陆嘉容看在眼里,只觉得分外怅惘,人这一辈子,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日月如梭,她看着宫中一个个嫔妃离去,一个个皇子公主们成家,终于也该轮到她自己了,心中没有不舍,只微微遗憾。
如果她不曾进宫,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那年秋天,绿萼从宫外给她带来一封书信和一个半新不旧的包裹,包裹里有二百两银子,庆贵妃诧道:“这是谁给的?”
绿萼摇头,“娘娘先看看再说吧。”
庆贵妃颤抖着揭开,上头只有短短两句诗,“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熟悉的笔划,一如数十年前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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