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渐过成了一口井,抬头望得见庭院上空四方的透蓝的天,却再也走不出去。
翊坤宫外总是静得出奇,任谁走过都会不自觉地缓下脚步,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东西。
大凡的人与事都改变了方向,唯有游荡于宫巷的风不会,它依旧会在某个静夜,忠诚地传来宫苑里丝竹笑语之声。
朝喧弦管,暮列笙琶,那是另一重醉生梦死的繁华,与她无关。
永夜里,她很少能安然入睡,亦不太流泪。
大约这一生,已经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伤怀太多,以致晚来伤心,却不知该如何泪流。
她只是一径思念着,思念着永璂、海兰、永琪与惢心。
家中已无他人,乌拉那拉氏的亲族都是远亲,而额娘与兄弟都已相继谢世。
她真正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而这让自己存活了一世的寂寂宫苑,又哪里算得是自己的家呢?
不知不觉间,她便添了一种症候,起初只是声嗄咽痒,烦梦不宁,时常梦见亡故之人,渐渐惊悸咳逆,偶见血痕。
好容易延请了太医进来,江与彬一搭脉,已不觉惊愕当地。
她见他如此,已然知道不好,平静道:“你说便是。”
江与彬红了眼睛,“是痨症,症候已深。
怕是…”
如懿含笑,“不必对人说,拖得一日是一日。”
她转而担忧,“永琪有旧疾,是你所善医治的,也不知他如何了。”
江与彬欲言又止,“五阿哥吉人天相,身边不缺名医圣手。
娘娘还是顾及自己要紧。”
如何顾及呢?内务府的供应早已是断断续续,四季衣裳的周全都是凭旧衣度日,或者是太后惦记,遣人传递些东西进来。
幸得容珮生性坚强,一切都尽力平服。
而有两样东西,却是一直未曾断过的。
大约知道如懿每日素衣简髻,于佛龛前静心念经,也当作忏悔之道。
每隔三日必有新鲜花卉送进礼佛,春日的玉兰,夏日的白荷,秋日的素菊,冬日的梅花,四季相续,不曾断绝,也将死气沉沉的殿阁略略添置几分鲜活生气。
另一则是楂香,虽不是最名贵那种,但也洁净无烟,每月月中,必定送进。
于是佛龛前紫檀雕西番莲流云纹平头案正中摆着一只青瓷香炉,左右设了一对天青玉净瓶,供了四时鲜花。
这样的眷顾,不过是因为永琪的惦念。
他深得皇帝爱重,到了三十年十一月,已被封为荣亲王。
皇帝诸子之中,唯有永琪最先封亲王,皇帝又对其深寄重望。
如此形势,便是登临太子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这般荣宠恩深,便是关在翊坤宫内,亦能从喜乐声中探知一二。
菱枝喜极而泣,“若是五阿哥继承大统,娘娘离开此处也有望了。”
她掰着指头,“五阿哥颇具孝心,若是肯尊重娘娘,等来日,娘娘还可以是母后皇太后呢。”
容珮却摇头,“菱枝,你不可胡言乱语,为娘娘招来祸患。”
她换好清水,仔细供好新送来的白菊。
那菊花香气甘洌,隐有清苦气息。
她隐然有忧色,“娘娘,若是五阿哥对您关切如初,那么可以送来日常所用的定会是五阿哥,而不是如今不太理宫中事的太后。”
如懿对着日光翻过一页经文,停下来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容珮道:“娘娘,五阿哥送来花卉与檀香,可见他足有能力照顾您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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