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声卡在咽喉里,黑影却闪现在眼帘中。
仿如从地底生成,又似自天空降落,那黑影乍一出现在朱高煦身前,手掌一抬,分镜花拈水月的虚幻姿势,那实而烈的双箭,立时便轻轻松松到了他掌中。
接箭的刹那,他黑色的衣袖,有意无意掠过朱高煦胸前。
朱高煦面色一白,瞬间恢复原状。
我舒出一口气。
“水月诀”
的无上心法,正是对付“穿日”
箭的克星,近邪终于及时赶到。
忽然放松下来,才发觉自己冷汗已湿了一身。
朱高煦其人其行,万死莫辞,然而,他不能在这万众注目中,得胜归来时,被沐昕当众莫名其妙射杀。
那样太便宜了他。
沐昕也不值得为了杀他这么一个人,拼上自己的命。
我明白,沐昕的愤怒里,有他的歉疚与自责,所以他选择这样一个决绝至毫无退路的方式,来为我报仇。
可我怎能要他为我做到如此?
一箭无功,沐昕冷哼一声,便要去抽第二箭。
我刷的扑上前,一把扯住他向后拉。
城下,漫天箭雨已飞射而至,愤怒的士兵不待主帅下令,抢先出了手。
我却已拉着沐昕下了城楼,飞驰而去,远远听得城楼下呼啸连声,连绵不绝——
沐昕一路紧抿着唇,目光直视前方,除了城楼上射箭前那一句话,他便没有再转头看过我一眼。
我也不说话,直到了流碧轩,关上门,我才怒道:“你疯了,值得么!”
沐昕让开我的目光,侧过头,盯着墙角插着雉羽的青花瓷缠枝莲纹大喜瓶不作声。
我微微平了气息,脱力般的向椅上一坐,先拿过桌上已冷的茶一气猛灌,安慰我因为焦躁而如冒烟般的咽喉。
刚才短短一瞬,却是生死之间,当我看见沐昕孤身弯弓向着大军之中的朱高煦时,我那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有生至此,少有如此魂飞魄散的时刻。
不由暗责自己的疏忽,明知道朱高炽知晓那夜密林隐事,也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定会利用这事挑拨生事,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再竖强敌,偏偏因为心绪散乱,诸事繁杂,将这事忘了干净,也是没想到朱高炽这么心急,迫不及待的告诉了沐昕。
若是由我自己缓缓向沐昕说来,再说明我的意图,沐昕定不致有此激烈举动,如今给朱高炽抢先一步,以他的性子,不知向沐昕添油加醋说了什么不堪种种,保不准……
沐昕岂是轻易为人所利用之人,此事令他决绝至此,纯是他过不了自己那关,他向来视我如珍宝,珍重呵护无有以极,更曾发誓护我终身,然而密林之夜,他不仅没能护得了我,令我险被亲弟逼奸,反倒因疑我心地为人,致使我恼恨昏倒,这要一直以爱护我为第一要务的他,如何接受?
何况我那日挣扎窃药,火焚寝宫以致为朱高煦所趁,也是为了让他不致伤损真元,如今他得知真相,那番自责苦痛,我不用想象也清楚明白。
如果可以,我自然愿意将这段往事永远尘封,换他宁静心境,然而今日,却被人以最糟糕的方式,猛力掀开,令他知晓。
朱高炽!
这一刻我恨他牙痒,犹胜朱高煦。
沐昕一直背对着我,身影微微颤抖,似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又似已不愿不忍再面对我,我叹口气,看来要在解决父亲滔天怒气和弟弟猛烈报复前,还得先解决这家伙的心障。
真是天生劳碌命。
我起身,走到檐下,唤来几只鸽子,笔走龙蛇写好纸条,封好由信鸽各自带出,今日这事需得未雨绸缪,妥善解决,山庄在城中留下的暗人当可助一臂之力。
然后,我看着沐昕挺直的背影,恼恨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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