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只这事就叫校方头痛得很了。
自己的课程都排不开,哪里有空安排其他。
要我说,学校从上到下,没有不支持北伐的,总司令何必闹这些个虚头,平白招人厌烦?说不定,就是底下什么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
这帮贪官污吏,总要变着法子找茬捞钱。”
蓝靖如声音虽小,话却说得一点不客气。
颜幼卿道:“若当真如此倒好,就怕上面是动真格,学校总不能一味对着干。”
“无妨,我们校长硬气得很。
学校不拿市府一分一厘,自然不必听他们指手画脚。
对了,你特地替徐先生捎话,可是社刊扩大发行之事?需要我做什么?”
颜幼卿见蓝靖如对学校事务一派乐观,不再多言,只正色道:“徐兄得了可靠消息,这一回肃清整顿,确是北伐军总司令的意思。
且不限于党内政务军务,更针对江南其他各界,教育界如是,文艺界亦如是。
学校有校长斡旋,无需忧心,诗画社沙龙那边,却不能掉以轻心。
社刊扩大发行之事,徐兄会继续跟进,但下一期出版面世之时机,当更为慎重。
你们日常聚会活动,也警醒些。”
蓝靖如颇为吃惊:“是么?怎会如此……”
知道颜幼卿兄弟不比常人,既如此交代,必非空穴来风。
然而心底里却也不认为革命党与北伐军所谓“肃清整顿”
,会整顿到小小一个诗画社沙龙头上。
笑道:“谢谢徐先生惦记。
你放心,我们最近几期不做别的,只做一个寒流与春耕的主题——关心民生而已,不涉及政治上的事。
况且,社里也有几个革命党员,作品公开之前,请他们帮忙掌掌眼,出不了岔子。”
颜幼卿点点头,又道:“靖如,徐先生特地交代,你把我这些话,给鲲鹏仔细说说,至于旁人,切忌外传。”
谢鲲鹏家里门路广,实务方面多少有些经验,比蓝靖如纯粹艺术家习气,终究要世故几分。
该说的话说完,颜幼卿有心再叮嘱几句,又不知如何措辞。
正犹豫间,却听蓝靖如兴致勃勃道:“玉卿,你过了节便回来罢?正好替我多观察观察乡间春耕情形,以作诗画素材。
此番寒潮天灾,究竟有何后患?可否需要我等为农民同胞呼吁求助?我新近读了几位先生的文章,有言曰‘文艺创作,若不为民生发声,意义何在?’实在是赞同佩服得很……”
颜幼卿望见对方纯挚率真的眼神,最终颔首应下。
晚饭前兄弟三人顺利抵达庄园。
这一趟轻车熟路,比之年前快速得多。
因寒潮缘故,衣物却比腊月还要穿得厚实,所幸水面未曾结冰,并不影响行船。
半空里零星的雨滴夹杂霰雪,毫不显眼。
然而透骨的阴寒湿冷无处不在,便是徐文约自诩本地人,也冻得不肯出舱房半步。
颜幼卿蹲在船头,眺望岸边农田里的农夫。
许多人批蓑戴笠,正吃力地推动爬犁,翻起硬实的冻土。
他目力好,几乎能看清满是皴裂的手和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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