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畅得说完此语,反而被最后一句不经意流露的情意扰动心神,既觉得自己不该说这种话,又觉得情之所至、自然流露,无需羞惭,便一咽口水,再度挺胸抬头起来。
他只有在想到裴饮雪时才满怀内疚,对于自己的感情,倒并没有太多回避之意。
薛玉霄与他商议了其中细节,又片刻,觉得外面有些起风,气温骤降,便停下话头,派人送崔七回医庐,她亲自走出去送到马车边。
七郎登上马车,忽然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手握住车帘,意有所指道:“那我叫你玉郎如何?”
薛玉霄知道他这是在说假扮男装时的称呼,欣然颔首。
东齐重女轻男,所以民间觉得女婴命贵难养,所以需要起一个带着“郎”
、“君”
、“阳”
……等字眼的小名儿来压一压,很多士族娘子幼时的乳名都遵循这样的起法,崔七倒是一言说中。
在薛三娘五岁之前,家中年长的奶爹仆从,都是叫她“玉郎”
的,以便养活。
这个乳名称呼其实极亲密,若在闺房之间,颇有调情蜜意。
然而两人却都一派坦坦荡荡,心怀宽广,没有往丝毫狎昵方向思索。
崔锦章也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于是冲着她纯然一笑,转身钻入马车中。
薛玉霄看着马车驶远。
……按照崔七所说,再过三日他就会去椒房殿为凤君请脉,那时正是一个好时机……
她回过头,猛然见到母亲大人站在门口石阶之上,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暖炉,面带笑意,眼眸弯起,每一根白头发都透露出一股喜滋滋的欣赏之意。
她旁边错后一步站着林叔,也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
薛玉霄被吓了一跳,微愣道:“这……站风口上做什么?岂不伤身。”
薛泽姝笑眯眯地道:“我上崔氏葳蕤园提亲,将崔七说给你做侧室,如何?”
薛玉霄这次是真被吓到了:“……啊?”
薛泽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不紧不慢地开始分析:“小神医师从名医,传闻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就算实际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但他要是嫁给你,为娘能对你放下七成心。
再者,我们跟崔家关系很好,崔家那个……叫什么?崔明珠不是你的青梅好友吗?这样也算亲上加亲。”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世上都说崔七抛头露面不守夫道,我见了他几面,倒觉得这孩子很可爱,颇有返璞归真的性情,娘还有这个眼光,不会被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所碍。”
薛玉霄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险些被她带偏了:“……等一下,等等。”
司空大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觉得自己想得已经足够周全。
薛玉霄捏了捏跳动的眉心,心说这都哪儿和哪儿啊,她自从答应崔明珠绝不对七郎下手之后,就只是将他视作弟弟,绝无非分之想,母亲大人这一棒槌简直把她思绪都敲晕了,薛玉霄连忙补救,试图转变她的想法:“先不说他立志行医,终身不嫁,这样的宏伟誓言天下皆知,只说去葳蕤园提侧君之位——崔家主君就算表面不能把您打出来,暗地里也得被气个半死。”
薛泽姝却道:“博陵崔氏的威势远不如清河崔氏,我们关系虽然不错,但他只是幼子,并非嫡长,若是许以正君……无论是家世还是才情……”
她不可避免地将崔锦章与王珩做比较。
陪都郎君婚姻大事,非常看重门户相当和才情无匹。
崔七虽然长于医术,但这并不能算进“适合嫁人”
的优势里面。
薛泽姝嘴上不说,但她跟王秀置气得这么多年,也足以表明她心中最喜欢的女婿其实还是王珩。
薛玉霄叹道:“七郎有自己的志向,怎会被樊笼所困?就算是母亲有此意,也得要看看小郎君的意思,或是女儿的意思吧?我们之间乃是莫逆之交,绝无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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