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遗憾不多不少,只够一缕叹息的分量。
可若是把这分量压去人身上,也能把人压得粉身碎骨。
对于这一点,良恭不得不忐忑。
自那宅子里送了盆景回来,妙真就见他不怎样说话,板着一张脸,黑漆漆的眼睛里萦绊着一丝大难临头的凄惶不安。
她把买回来的炸货摆了几个碟子,端到炕桌上来,歪着脑袋瞅他一会他也没察觉。
她喂了个藕盒到他嘴边,他也不张嘴,只把脸歪了一歪道:“你自己吃。”
言讫又将两个胳膊肘撑在腿上,双手交扣着抵在下巴上想事情。
妙真走到那端坐着,把个炸得酥脆的藕盒嚼得嗑哧嗑哧响。
吃了一个,又拿一个,又剥炒栗子吃,一阵一阵“嗑哧嗑哧”
的响声。
这声音格外生动活泼,滚在璀璨的太阳里,是他们当下的生活。
渐渐扫去他心头一层阴霾,使他抬起头来看她,不禁笑了,“就这样好吃?我来给你剥。”
他把包板栗的纸包拽过来,不用咬,手一捏便捏破了壳。
妙真盯着他的手看一会,又看他的脸,“你才刚为什么不高兴?在那宅子里受那位大人的气了?”
良恭觉得一颗心似乎被温柔地抚摸着。
这是她独到的关心,但凡他外头回来有不高兴的时候,她就先问他是不是受了人家的气。
倘或他说谁家的差事太麻烦,主家爱摆架子,那她必然说:“那不做他这笔生意好了!
又不缺他那几百两银子。
咱们是和他做生意,又不是他们家的下人!”
他倒要反过来劝她,“做生意,都是如此,哪有事事顺心的?”
再有不顺心也总能过得去。
可这会,他也有点没把握,苦笑一下,“你猜那位京里来的监察御史是谁?”
妙真盯着他看一会,慢慢猜到,“不会是历传星吧?”
“就是他。
才刚我带着人进去,听见里头下人在说。
偏是冤家路窄,又要碰头了。”
妙真想了一会,松松快快地笑起来宽他的心,“谁说就一定要碰头?人家是来办皇差的,哪里有功夫瞎逛?就是碰上了,又怕什么?鲁公子不是早就说嚜,他现今娶了三房小妾呢,还记得起我?就是记得起,就一定要么?就是他要,难不成还要明抢?咱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要说我是他的逃妾,那不算,那时候我和他只在湖州办了几台席面,连他家里的长辈还没见过。
我看你是多虑,你把我当个宝贝捧着,不见得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我。
保不齐在人家眼里,我早是昨日黄花了,就是送人人还不一定肯要呢。”
良恭无力地抬起眼,“你说的这些,都是讲理的人才会思虑的事。
他倘或不讲理,这些在他全不是问题。”
说着又无力地哼笑了一声,“他要是不想要,朝廷那么些官,怎么偏是他来了嘉兴?”
“兴许就是凑巧而已嚜。”
“哪就这么巧?”
说得妙真也忧心起来,递过来的板栗仁也不去接,呆呆地想着什么。
后来又笑了,把腰板挺起来,往肚子上拍了两下,“我如今怀着身孕呢,他不见得连个三十几岁怀着身子的女人也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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