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碾玉成尘(十四)
后来彼此都?再?没有?泪可流了,支摘窗里落进来的那片小小的太阳,从良恭背上,又移去了妙真背上。
到底他们一起过了多少个冬夏,妙真没空去算。
倒是忽然记起他刚到尤家?那一年的一个?早上,他坐在她裙下的榻脚板上,心情不大好。
因此两个?人一时没有?多说话,任凭窗外的月亮悄然西沉,太阳又慢慢爬上来。
缘分或许就是在那时候打成了结,以至于这么些年来,他们很?少有?过离散,哪怕世事缺了又圆,圆了又缺。
“有一点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变的。”
妙真久不开口?,一说话就发觉嗓子有点干涩,痒痒的,觉得该有?泪流进去,把喉咙润一润。
话说得有?头没尾,可良恭居然一下就懂得了。
他看着她,慢慢无声地笑起来。
那笑后面,挂了个?悲哀的尾巴。
看得妙真渐渐不好意思,心里又觉得酸楚,瞅他一眼道:“你明不明白我说的是哪一点?”
良恭抬手搽过她脸上的泪水,“我明白。”
“那好。”
她摸出一沓票子来塞在他手里,“那你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了,你是争不过他们的,还是早点回?嘉兴去。
这家?钱庄做得大,嘉兴也有?号子,回?去兑了银子,想法子做点买卖。”
她怕他不答应,故意添了句,“在嘉兴等我。”
说着,抽了抽哭红的鼻子。
良恭还是抬手给她搽脸,指腹有?粗糙的茧,摩挲得她皮肤上有?踏实的疼痛。
她把自己的脸歪着贴在他手上,满目难分难舍的依恋,“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个?人相?视着,会心地一笑,都?是笑得苍凉而无力。
栈房里有?股淡淡的阴潮的霉味,使燥热的平白有?了丝苍冷的气息。
隔一会,妙真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裙上,两手紧紧攥住,“在昆山的时候,我没想过要离开你,你信不信?”
良恭心下倏地一宽,笑了出来,“我信。”
她噘了下嘴,“你倒又还相?信这个?。”
“为?什?么不信?”
见?她腮畔挂着颗亮晶晶的眼泪,手又给她攥住,他便低下头来亲去那滴泪,“你这个?人,根本没有?那么大方,因为?发病伤了我一下就要跑?我又不是要死了。
你要真想跑,早就跑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自私得很?呢!”
妙真怄了下气,瞪着眼看他。
不一时他的脸渐渐又给她眼里的泪水模糊了,“不过人家?有?句话倒讲得不错,我们两个?牵牵绊绊这几年,是我把你耽搁了。
你眼下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我要是不依了他们,他们还要想法子整治你。
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且先回?去。”
她又说:“你信不信,我一定能回?去找你。”
良恭不作声。
可事到如今,还要硬着头皮往前拼,无非是拼掉一条性命。
他不怕死,怕就怕拼死了也没用。
这或许是他最无能的一刻,但?却是妙真最爱他的一刻。
都?说美人配英雄,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也曾憧憬过一定要爱一位横戈跃马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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